正文-一六八(1 / 2)

正文-一六八

第四節

“……泊兒,來信收悉。初聞楚家噩耗,如鯁在喉,竟不能卒信。至良久,乃父方淚下如雨,雖頓足捶胸亦不能解。數日來,為父母每憶及當日兩家之交好,便不免唏噓感傷。時山河破碎之際,家破人亡如楚家者,固然多不勝數。然多年益友數載佳鄰,不意南京一別竟成永訣,其痛何如!所幸芊兒尚好,雖神智尚不能清明,畢竟未添新疾,又兼獲渡兒音訊,知其安好,是以略慰……

……至於吾兒與芊兒之婚事,為父母並非不允。隻是時機疑為不妥,恐有悖芊兒本意……”

讀到這裏,徐泊擰過頭來,看著倚偎在自己身邊的楚芊,眼中愛意流動:“芊妹,母親怕委曲了你的心思……會嗎?”

楚芊聚精會神地望著方桌中央跳躍閃爍的燭火,玉琢般的鼻翼微微翕動,像是在認真捕捉上一支蠟燭燃盡後殘留在空氣中的氣息。

徐泊有一些失落,他輕輕攬住楚芊的肩頭,喃喃而語:“其實,你一定能聽見、也能聽懂我的每一句話。隻是,你還不想把心裏的窗子打開。芊妹,你放心,泊哥不會逼你去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楚芊緩緩地轉過臉來,徐泊覺得她正盯著自己的嘴唇,心中不免湧起一陣驚喜:“芊妹,你要是說不出來,那就衝我眨眨眼,表示你願意……”

楚芊抬起眼簾,與徐泊四目相對,看似清澈的眸中寫滿無以言表的迷茫。

徐泊並沒有氣餒,而且正相反,他甚至覺得期待已久的奇跡或許就要發生了:“芊妹,我答應你,在你完全好過來以前,就算你我已有夫妻之名,也僅以兄妹之禮相待。”

楚芊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那表情,足令他心碎。良久,她眨了一下眼,方才把目光移開,在被燭光映照得暖意融融的小屋裏左右逡巡,自言自語般地低聲問道:“渡哥,我爸呢?”

第五節

聽著委員長辦公室裏傳出的爭吵,站在走廊裏候命的徐泊與丁達互視一眼、無言苦笑。遍觀國府軍政界,平時趾高氣揚、囂張跋扈者多不勝數。然而身為幕僚,敢在最高統帥麵前犯顏直諫,甚至與委員長爭吵者,恐怕僅張文白一人而已。

“文白,在中共問題上,你多少總要收斂一些。你與辭修交往,我沒有意見。國家的股肱之臣和睦相處,本是好事情。可是你勸陳誠放棄排共,每每招致眾人誹議,你難道不知道嗎?去年你在長沙,就縱容他們公開活動,還一再要我承認其合法地位,當時就有很多人找我告狀,說你吃裏扒外,處處替別人說話!”

“委員長,文白此舉,實為有利於國家與民族團結,有利於抗戰計。至於別人出於一己之狹隘偏執,容不得共產黨人;看似維護我黨之利益,實則遺害國家。委員長您又怎麼能偏聽偏信?”張治中在屋裏寸步不讓、據理力爭。

“娘西匹,陳毅的部隊在無錫、常熟一帶頻繁活動,我也就睜一眼閉一眼,全當看不見。可他們不知好歹,又想插手蘇北,還多次與韓德勤部製造磨擦。我問你,這也是有利於抗戰嗎?前幾天,何應欽跑來同我講,說八路軍放著日本人不打,偏去進攻閻錫山的部隊,閻百川的兩個團長都被共產黨俘去了。你說,有沒有這樣的道理,嗯?!河北也是一樣,八路軍不但不聽鹿鍾麟的指揮,還時常進攻國府部隊,在地方上另立政權,搞到鹿鍾麟幾次打來電報,說河北實在幹不下去了,要求辭掉河北省主席,請我另擇高明。現在,連街上的小報都在講,河北本來就是馮玉祥的地盤,現在共產黨搶地盤都搶到他頭上了,看他還怎麼唱高調。”

“委員長,這些隻是街言巷議,大都查無實證、經不起推敲。至於河北的事情,我也曾向馮長官求證,他告訴我,河北的事端,都是壞在鹿鍾麟手底下的那個張蔭梧身上。此人擁兵自重,對鹿瑞伯就任河北省主席一向不服。平素裏更是熱衷於同八路軍搶地盤、劃勢力。當初在武昌時,您不是也因為其不服從中央決定,而三次拒見嗎?”

徐泊在門外聽得心裏暗自稱服:這位張主任果然不同凡響,在如此棘手的問題上,居然能用以彼之矛破彼之盾的辦法加以應對。難怪其長期身居國府要職,雖每為眾矢之的,卻終能屹立不倒。

“這些我全不管,我隻說現在!你去告訴周恩來,也順帶告訴馮玉祥,中共如果不知收斂,繼續在政府的地盤上立山頭、搞磨擦,就不要再怪我。還有河北,如果鹿鍾麟連區區一個一二九師都指揮不動,那就換別人去好了!”

緊接著,又從屋裏傳來一聲茶杯墜地、碎裂的聲音。

第六節

“洪老板,這些我就先拿走了,剩下的明天來取。”徐泊拎著一摞捆紮好的紙包,邊說邊向外走。德仁藥號的掌櫃洪濟仁不放心地追了出來,嘴裏不停地叮囑:“徐長官,尊夫人的病,想必由來已久。這些藥雖說是按方子拿的,藥性卻多有衝突。每次煎服,用量以少為益,如果多了反倒是否多益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