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一六九
第七節
“老倌，打聽一下，去南漳是打這條路走嗎？”
“對是對，小夥子，這麼走可是有點繞遠了。不過你都到這兒了，再改走別的路怕也來不及了。你們沿著河岸一直奔北，出了宜城西門，再走上六七十裏地，那就到了。”正在水田裏翻地的老農喝住耕牛，答得相當認真，末了還加上一句：“小夥子，你們小哥兒倆是打算投軍的吧？”為一路方便，過江前，林彤忍痛剪短了頭發。打眼一看，倒也像是個白淨陰柔的城裏學生。
“算是吧，這附近有咱隊伍？”我心裏突然湧起一股好奇。
“有啊，五十九軍呐！當官的當兵的都蠻不要命，打仗不曉得有幾狠哩。前陣子過河去打鬼子，光抬回來的傷兵就有一兩千！”
“老鄉，這是麼斯味道啊，這臭！”林彤皺著鼻子抱怨道。
“死人！”鄉下人倒是幹脆，“打對岸飄過來的。鬼子被咱的兵追急了，隻顧跑，連個龜兒子的屍首都顧不得收。聽說對岸種田的實在埋不過來，幹脆就挖坑蓄水，把死鬼拖到一起漚著，將來肥莊稼。這可把咱西岸的給害苦了，咱是下風，從早到晚淨聞這死人臭……”
林彤惡心得幹嘔了幾下，險些把並不太豐富的早飯都吐了出來。
“話又說回來，隻要是能把狗日的打這裏趕走，老子們就算從早到晚地臭上一年，那也是樂意！”
第八節
抵達南漳劉候集時，正值五十九軍幹訓團第一批學員畢業。張自忠總司令與張克俠參謀長雙雙蒞臨典禮，足見集團軍對這些年輕指揮員的重視，也令所有人都倍感振奮。不過，我還是發現了某些異乎尋常的東西——典禮現場，居然不見林重的影子！
秦文煜見我坐在人群裏張頭張腦，便立刻會意。典禮才一結束、還未及散場，他就湊到我和林彤跟前：“林小姐好啊，真沒想到能在這裏見上你。”說著，衝她眨了眨眼，我總覺得那眼神裏有股子說不出的意味深長。
“嘻嘻，秦副主任，你們幾個男人是不是聯合給我下咒了，怎麼上哪兒都能撞上？”說完，林彤白了我一眼。盡管覺得無辜，我還是配合地把臉扭向一邊。
“對了，我們家老拐呢？”林彤見到了老熟人，便親熱得官話土話一起上了。
“徐長官，你也去勸勸，林重正耍性子不見人呢！”秦文煜滿臉苦笑。
“哦？”這倒是件稀奇事兒，“他相中女人了？”
林彤拋給我一個隻剩眼白的鄙視，“你當我哥是你？！”
“徐長官說笑了，他是想回前線。總司令和參謀長是昨天到的，說是今天典禮，明天就把學員們帶回部隊。四、五月份咱五十九軍損失不輕，聽說傷亡和失蹤的加一塊兒小五千人呐，下麵連排長又差不多換了一茬。哪知道林重一聽這話，立刻就要求跟學員一起回去。說是當個連排長都行……咱總司令那是什麼人，大仁大義啊，他那情況，咋可能讓他接著跟鬼子掄大刀……”
“誒，秦副主任，你會不會說話啊！我哥那是啥情況？那是為國致傷，是英雄，難不成倒成了你們五十九軍的累贅了？”林彤習慣性地開始從雞蛋裏挑刺兒。
“那不是、那不是，總司令是愛惜林長官，是愛惜成了吧？”秦文煜深明厲害，主動撤退。
“沒別的原因？”說實話我壓根兒不信：當初他林重又不是被誰拿槍頂著來的。
“是……是有點別的原因。”
見他吞吞吐吐、扭扭捏捏，林彤知趣地走開了幾步，背著手儼然在欣賞亂哄哄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