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波瀾-第九章 老鍾
我回到會議室,弟兄們眼巴巴地望著我,萬參謀對班長說,“好了,你們人齊了,可以去吃晚飯了。”剛才審訊我的時候,萬參謀讓他們去食堂用餐,可班長堅持偵察班凡事集體行動,一定要等我回來才去吃飯。我歉意朝兄弟們一笑,難怪他們表情有些古怪,原來是餓的,可審訊這麼久似乎不是我的錯。
時間已經是晚上九點鍾,食堂早就收灶了,留給我們的是一鍋米飯和一大盆蔬菜,不一會兒讓我們吃了個底朝天,連盆裏的菜湯都沒剩下。坐在一旁的萬參謀看出我們沒有吃飽,問還要不要加些食物,兄弟們渴望地看著他。如果折騰我們的劉參謀在場,多半會意識到食物對我們的誘惑遠遠超過其他的刑罰,來點好飯菜大概早就達到審問目的了。
馬有財一臉誠懇地說,“這是我們一個星期來第二頓熱飯,整天執行任務就是吃壓縮餅幹,腸胃都壓縮了。”為了食物撒謊可以寬恕,但愚蠢絕對不能原諒,馬有財天才的創造出壓縮的腸胃一說,讓兄弟們個個為他臉紅,偏偏他還自我感覺良好,愁眉苦臉地揉著小腹。
萬參謀看看我們野草般的頭發和胡子,沒有追究壓縮的腸胃,高聲叫門外的衛兵進來,從兜裏掏些錢讓他去鎮上的飯店買三隻燒雞和五斤燒烤豬肉。
班長見狀,想要還錢,可他兜裏找不出一分錢,我們兄弟們連忙湊錢,萬參謀堅持不收,說道,“我在指揮部聽說過你們戰場上的事,你們是真正的軍人,我請你們吃飯是榮幸!我跟著你們是上麵的命令,希望你們理解。一定是有什麼誤解,大家不用緊張,是非曲折絕對會水落石出,請相信上級不會冤枉好人。”
班長感激地看他一眼,低聲說,“謝謝萬參謀!”
我暗中嘀咕是不是真的這麼簡單,班長不要讓人一頓豬頭肉給騙了,這個萬參謀不是扮演白臉的吧?
時間不長,衛兵端著一大盆燒雞和烤豬肉進來,出人意料的是後麵還跟著兩個人,一個是滿頭銀發神采奕奕的幹瘦老頭,他個子不高,看起來身體很硬朗,雖然穿著便裝,卻讓人一眼看出軍人氣質。另一個年紀輕輕,書生氣十足,像是秘書或者跟班。
萬參謀看到老者,立刻站了起來,恭敬地說道,“鍾老,您怎麼過來了?”
鍾老笑眯眯的看了萬參謀一眼,說道,“我聽說有原來四野的老部隊在這裏,特意過來看看。”他一一打量我們,點頭說道,“有點東北漢子的味道,我很久前在四野呆過,看你們吃肉有點饞了,想要湊個熱鬧,不會不歡迎我這老頭子吧?”
我們麵麵相覷,看萬參謀恭敬的樣子,鍾老地位絕對是高過趙團長,這樣的大人物和我們一起吃飯倒是第一次。衛向東不愧是幹部子弟,見過世麵,機靈的拉過椅子來說,“鍾老,您請坐。您老和我們一起吃飯是我們的榮幸,歡迎還來不及呢!”
鍾老不客氣地大馬金刀坐下,笑著對衛向東說道,“你這個滑頭,真會說話。我一個糟老頭子,說得上什麼榮幸?”他又指著桌子對秘書說到,“這點東西那裏能夠?你去再買個三十斤的熟肉,加些青菜,別忘了來十斤白酒,要好點的,有點兒勁道的。”
秘書有些猶豫,“鍾老,那個,那個醫生說,您不能喝酒,嗯,肉也要少吃!”
鍾老眼睛瞪起來,身上威勢渾然而發,喝道,“娘個操,醫生懂個屁?老子說可以就可以,趕快去,別婆婆媽媽的,辦事像個爺們!”他看著秘書不甘心的走開,嘴角露出惡作劇般的笑容。
萬參謀人倒是機靈,讓衛兵後麵跟著秘書去拿食物,秘書的身板可不像是能抗得動三十斤熟肉。萬參謀自己從廚房裏找了一堆盤子和幾把刀,把盆裏的燒雞和烤豬肉切成大塊,放到盤子裏讓大家吃。有鍾老在,大家終是拘謹,放不開手腳,一個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扭扭捏捏的吃喝,到也有趣。
鍾老看在眼裏,笑著說,“古人說,‘倉殷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我是個粗人,可不知道什麼禮節,當年我們可都是用手搶著來吃的。”他指著萬參謀說道,“你也不要站在那兒,坐下來一起吃。”看他帶頭用手抓個雞腿大口的吃著,弟兄們終於放開些,盆裏的肉被一搶而光。
鍾老看我們吃了一會兒,對班長說,“聽說你們打越南人很凶,我打過日本人,咱們年齡差一些,可都是軍人,上過戰場,又都是四野的人,大家算是戰友,你們叫我老鍾好了。”
鍾老性格很對我的脾氣,看沒有人出聲,我笑道,“老鍾,你是四野哪個部隊的,給我們講講你們當年的事跡吧?”
鍾老微笑看著我,說道,“我是四野十二縱,解放後裁軍被撤了,你們多半沒有聽說過,問問四野當年的老人也許記得。”他臉上掠過一絲寂寞和悵然。
弟兄們沒人聽說過十二縱,萬參謀知道鍾老的底細,敬佩地說,“鍾老,您可是大名鼎鼎的人物,當年誰不知道您啊?問問蔣介石當年東北主力部隊的將領們,您肯定是他們最頭痛的人!”
“小鬼頭,不要亂說話,國民黨的軍事將領裏麵,孫立人、邱清泉、陳明仁、杜聿明這些人不是浪得虛名,我老鍾和他們相比還差些。不過,和其他人比嘛,哼,哼。。。”他雖然沒有說下去,在場的人卻清楚他的意思,天下英雄不過寥寥豎子而已!可能狂傲,可沒人反感,感覺他指點江山的氣勢是理所當然。
鍾老對我們說,“你們是不是介紹一下自己,讓我認識一下打越南的勇士們?”
弟兄們挨個介紹自己名字和家鄉,鍾老都會點評幾句,似乎中國的犄角旮旯沒有他不熟悉的。輪到我的時候,我說,“大名木天,草木的木,天地的天。”
“噢,你就是那個敢折騰越南戰俘的木天?”鍾老臉上一線笑意。
雖然奇怪他的消息靈通,我不在乎地說道,“不是折騰!越南人是屬驢的,好好說是不行的,非要踢幾腳才走。我要是不來點真格的,他們還以為我們中國人隻會說友誼萬歲!我來了硬的,他們反倒都很配合,個個態度好的不得了。換誰都不會對他們客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