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葉詩雨帶著周偉來到了一處北美郊區經典的商業中心,附近有沃爾瑪、大統華華人超市、專業賣場及各種如星巴克、賽百味之類連鎖餐飲,中間是巨大的停車場。葉詩雨介紹說有很多大公司選擇在這裏辦公,主要停車方便,附近有地鐵,員工吃飯方便。公司除了人事部外,在一起辦公的還有財務、行政、法務合規部門。
他倆走進了角落一間不起眼的平房,在裏麵周偉又一次見到了傑克,原來傑克平時是在這裏辦公的,和傑克一起會見周偉的還有法務部的一名律師。在周偉簽字前,律師逐條解釋了合同中的每一條條款,其中有條款規定在公司服務期間未經批準不得對外發表論文、研究成果、不得透露公司商業信息、內部人員結構等;違反將被公司索賠,而遵守會得到獎勵(離開公司後根據服務年限每年可獲得5萬至二十萬美元),周偉思忖雖有額外的限製,但這等於在公司服務一段時間,一生都無憂了,倒也公平。葉詩雨利用這時間去了財務部,回來的時候抱了一堆資料回來,等傑克結束周偉的入職手續後,她又和傑克討論了一會公事。
簽完合同後,在去往慕容辦公室的路上,葉詩雨回頭嫣然一笑,一雙明眸滴溜溜地在周偉轉了一圈,轉回頭一邊開車一邊說道:“我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會錄用的。”
“為什麼”
“慕容小姐對你禮遇有加,這幾年你是唯一她親自麵試的新人,第二,她專門交待我接待你,第三,你長的一表人才。”說完一表人才,葉詩雨又瞥了一眼周偉。
周偉明知道第三條是葉詩雨加上去的,但被漂亮女孩讚美,還是滿受用的。見剛才葉詩雨在財務、人事處理公事言簡意賅,幹淨利索,頗有才幹,部門主管對她也禮遇有加,估計平時她經常像個欽差,代表慕容安排工作。
“下官剛剛見識了葉詩雨大小姐的威風。”周偉做了一個作揖的姿勢,揶揄道:“周偉有眼不識泰山,拜過欽差大臣,請在皇上麵前多替下官美言、美言,以後下官的孝敬自然不會少的。”
葉詩雨“咯咯”在前麵笑的人仰馬翻,“我的大物理學家也挺風趣的。”向後伸了一下手,笑道:“把孝敬先給我,慕容小姐是天下第一等聰明人,和她待久了再笨的人也會沾點靈氣,現在又來一個一等一聰明的帥哥,我不變聰明都難。”
和說話乖巧的人在一起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周偉忍不住讚歎,有細想葉詩雨說的沒錯,這慕容小姐真的對自己禮遇有加,優厚的麵試條件,溫馨體貼的安排遠遠超越了一個正常應聘者應有的待遇。她為什麼親自麵試自己?從她對自己手上戒指的反應,難道她和自己的前輩有些淵源?
當周偉和葉詩雨走進辦公樓時,發現慕容正坐在昨日接待室裏的沙發上,看著手上的一本書。
“慕容小姐好!”周偉和葉詩雨幾乎同時叫了聲。
“你們事情辦好了,周先生,這邊請!”慕容帶著慈祥的微笑,放下書,緩緩地起身,這次她沒有示意周偉在會議室坐下,而是用手示意周偉跟她走。周偉跟著慕容向接待室左邊走,左邊盡頭有兩間一大一小的房間,慕容邊走邊指著那間小的房間細聲地說:“那是葉詩雨的辦公室,隔壁是我的。”
走進慕容辦公室,這是一間比接待室稍微小一點的房間,因處在角落,兩邊牆都是落地玻璃窗,視野開闊,可以遠眺湖麵,風景極佳。辦公室風格整體比較現代簡約,一張L型實木辦公桌側邊放著一台雙屏電腦,辦公桌後麵的櫃子台麵上放著一些精美的瓷器和一盆鮮花;側牆掛著大大小小的像框,還有一台平板電視播放著彭博財經頻道;右邊一套沙發圍著燃燒的壁爐,側邊的茶幾上放著一套精致的日式棋盤。這一下拉近了周偉對慕客的感受,沒想到慕容也喜好圍棋;辦公室幾乎沒有書,周偉揣測慕容想看書的時候,應該和剛才一樣去接待室裏看的。
慕容用手示意周偉坐在一張單人沙發,自己緩緩麵對麵坐在另一張單人沙發。身後的葉詩雨從旁邊冰箱拿出來二瓶水放在兩人的茶幾邊後關上門退出。
慕容對周偉微微一笑,親切的說道:“我們現在正式是同事了,我就直呼你的名字,你今後也可直呼我的名字。”
“好的,謝謝。”
“我昨天看你好像並沒有注意到你帶的這枚戒指的特別之處”
聽到戒指,周偉的心咯噔一下,這個是他最想了解,又不太好意思問的問題,沒想到今天慕容主動談到了這個話題,帶著對這個問題的迷惑,周偉脫口而出:“我這個戒指有特殊的地方?”
“你帶上這個。”慕容隨身遞給周偉一個通常用來鑒別古玩的高倍放大鏡,看來她好像提前準備好了,說道:“然後把你的戒指對著窗外的光線細看上麵的青玉。”
周偉帶著一絲狐疑,呆手呆腳地照著慕容的指示去細看自己的戒指。周偉驚叫了出來,借著窗外的明亮光線和放大鏡,他看到了青玉下麵有一串數字。周偉聽到旁邊慕容又說:“你再看另一邊上的青玉”,於是又去看了另一邊上的青玉,他又一次驚叫:“裏麵也有一串數字!”
周偉取下目鏡,一臉驚愕地看著慕容,說道:“我戴了這麼多年,居然從來沒有注意到這裏有數字,我媽媽也從來沒有談起過,我認識其中一個是梅森表達式,難道這個是一個梅森素數?,您怎麼對這個戒指這麼熟悉?”
“是的,其中一個是梅森素數,我也是直到了九十年代計算機算力提升了才驗證出來,它比目前世界上最大的梅森素數還要大好幾個級數,我沒有去公開發表而已。你問我為什麼這麼熟悉,因為這個戒指的原主人是他。”幕容邊說邊指向牆上一張照片,周偉順著方向看到了一張黑白照片,照片是一位軍帽上配帶青天白日徽章的軍人,看來是一位民國時期的國軍軍官,“他叫陳佩高,國民政府時期的一名少將。”
“他就是陳佩高信托基金會創始人嗎?”
“我是基金會的創始人,我用他的名字來命名是為了紀念他。”
“原來是這樣,沒想到陳佩高不是信托基金會創始人!”周偉心中歎道,難怪慕容如此熟悉這戒指,這枚戒指的原主人原來是陳佩高,自己的父母對它沒有一絲了解,不管是撿來的,或是機緣巧合得來的,我現在應該物歸原主,周偉想到此處,把戒指取下,一邊遞向慕容,一邊說道:“我應該物歸原主。”
“我見過這枚戒指,但從來都不是這枚戒指的主人,我也不配擁有它!”慕容斷然拒絕道:“我不知道你的上輩如何獲得這枚戒指,上一輩人都不在了,你是合法繼承下來的,這個是屬於你的。”
慕容用戒指原來擁有者的名字來命名自己的基金公司,看來其關係肯定非同尋常,卻又申稱她不配擁有這個戒指,這又為何?,周偉小心翼翼的問道:“這戒指流落到我父母手上,肯定裏麵有很多的故事,你能否講講陳佩高和這個戒指的故事?我也非常想知道這裏麵梅森素數怎麼來的。”
慕容沒有出聲,呆呆地站立在沙發邊,看著窗外。一會兒見慕容拿出手帕輕輕擦拭眼角,大概想到什麼傷感的事情。見慕容神態,周偉有點後悔,思忖著是不是剛才自己的冒失觸碰慕容傷痛的記憶。
正在周偉彷徨不安中,忽見慕容轉身過來、緩緩地坐下,打開瓶蓋,喝了一口水,恢複了狀態,慈祥地對周偉說:“行,我跟你說說他的故事,你去叫葉詩雨也進來聽吧。”
葉詩雨進來坐定後,慕容捋了捋頭發,對周偉說道:
“故事主要發生在你的家鄉宿縣,你應該知道1948年發生在那裏的一場戰爭。”
“我知道那一年黃維兵團被圍殲在宿縣的雙堆集。”
慕容點點頭,“是的,黃維的第十二兵團”
“那太巧了,你要講的故事居然是發生在我的家鄉。”周偉眉毛一挑,無法想象眼前的這位才女居然曾經是一名革命軍人,說道:“沒有這場戰爭,估計全中國沒幾個人會知道我們那個縣,那裏建有很大的紀念碑和紀念館,我去過幾次,都是學校組織去緬懷革命先烈,你參與了這場戰爭?”
葉詩雨也熟悉這場戰爭,開口道:“關於這場戰爭在我們的中學課本都有一篇節選。”
“曆史都是後來者書寫的,那些忠於前朝失敗的將士就像逝去的風一樣,被人遺忘。”慕容緩緩地說著,黯淡的眼神下語氣帶著一份哀傷。
那位身穿國軍軍服的陳佩高難道是她的戰友?周偉尋思著。
“我還是先從1947的上海說起,那一年是我從中央軍事委員會技術研究室退役的第一年。這個技術研究室在二戰主要破譯日軍密碼,抗戰勝利後,我和裏麵的幾位專家先後辭去了軍職,我原本打算申請去美國留學,但政府規定我需要二年的脫敏期才能出國留學,我就和我的母親住在租界一套我外公留給我母親的洋樓裏。我的外公是湖北著名的富商,當年我外公是堅決反對我媽媽嫁給我的父親,反對理由是我父親政治上太偏激,擔心這樣的婚姻會給家族帶來不幸。”
原來慕容出身巨賈世家,難怪有如此高的經商天賦!周偉暗暗稱讚,又聽到葉詩雨在旁邊急急說道:“太公的擔憂不無道理,生意人盡可能不涉入政治,萬一錯了方向,輕者生意受損,重者遭滅頂之災。”
慕容接著說“可我母親當時年少氣盛並不聽勸,眾叛親離和父親一起去了上海。一時衝動的婚姻通常是不牢靠的,我母親醉心於考古研究,不問世事;而我父親熱衷於抨擊時政,結交左派人士,彼此之間的生活方式和觀念相差太大,在我十幾歲的時候離了婚。我平時和母親住,周末陪我父親,假期經常去武漢姨媽家。我姨媽特別疼我,說我個性、長像都像她。我姨媽頗有外公的經商才幹,雖然隻接收了外公酒店餐飲和長江貨運等外圍生意,卻經營的風生水起,特別是她的華美西餐廳成了武漢名流彙聚之地。”談到她的姨媽,慕容眼裏充滿了思念。
“可惜我表哥也就是我姨媽唯一的兒子,是一名飛行員,在當年武漢保衛戰中以身殉國”,慕容惋惜地歎了歎,“而我姨父是兩廣總督張之洞的子裔,張之洞晚年創辦了很多新學,他的後裔大多熱心教育,我姨夫也一樣,熱心教育,對生意毫無興趣,生意上的事全落在姨媽一人身上。我姨媽總是希望我去輔佐她,將來我可以繼承和光大她的生意。另外,我當時已經二十六七歲了,還未出嫁,我姨媽也急著想幫我介紹合適的世家公子,在那個年代這個歲數還未出嫁是極少的。當年我也碰到過不少非常優秀的人,但不知道為什麼內心總覺得有一個人在前方等我,我想象不出這個等我的人是啥模樣,可心裏一直就這麼想的,這事就一直拖著。”
為什麼我也有這樣的感覺,是不是每一位沒有嫁娶的大齡男女都會是這樣的心態?周偉在內心自嘲著。
“閑賦在家去父親那裏的趟數就多了,在他那裏我認識了很多知名的左派人士,其中有一位複旦的學長,他叫李力,是中共地下黨上海的骨幹。李力思維縝密,做事周到,辯口利舌,很有才幹。在他的感召下,我很快地接受了共產主義思想,覺得這是實現中華民族富強、民主、文明的方向。就在那一年,我父親有一天莫名其妙地被槍殺在街頭,我們家族在軍界裏的關係告訴我是青幫人幹的,因為我父親鼓動碼頭工人罷工傷害了青幫人利益,但李力幫我找到了中統幹的證據,我相信李力,這件事更加讓我堅信推翻國民黨才能建設一個更美好中國的信念。當時我的密碼學專長可以幫助地下黨組織加密電報,加之我對共產主義思想的堅定信念,我很快地被吸收進了共產黨的地下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