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帶給人類的更多感覺是恐懼。轟轟作響的大雨和洪水在漆黑如墨的夜裏震撼著每一個身臨其境的人。自然界驟然釋放的恐怖威力超越了一場戰鬥帶給士兵的壓力和精神摧殘。
當幸運的躲過第一次小洪峰的日軍正在岸邊大口的喘著粗氣驚悸不定的時候,誰也沒有多餘的關注力和體力注意到身邊的夥伴一個個悄然的消失。直到那人的胳膊搭到胡碩的脖子上時,倆倆掐一的黑夜獵殺才終結了。三十多個鬼子做了雨季河神的祭品。
“哎哎,醒醒,老夥計,怎麼每次殺小日本你都象夢遊似地,看誰都像鬼子,逮著就下手,知道不?跟你搭夥有嚴重的生命危險。”胡碩無奈的甩開脖子上那人的胳膊,嘴裏憤憤的嚷嚷道。
“別廢話,馬上搜索殘敵,警戒對岸。”黑暗中傳來曹柱國的吼聲。
晚11:00鍾。對岸高地。
雨越下越大,水位越漲越高。
鵜飼三郎少佐起初並未在意,一場夜雨,再大能大到哪去,難道還有比滿洲的冬天呼嘯的北風、鵝毛的大雪更能考驗人的意誌的天氣嗎?偶爾借著閃電一閃即沒的亮光,瞥見前幾排的士兵都已經浸泡到大腿根兒部了,但因為沒有得到後撤的命令,而象棍兒一樣立在水中時,他心中還為自己嚴謹治軍、統兵有方而沾沾自喜。
帝國步兵的戰鬥力就來源於對命令的恪守和尊重。
他驕傲的站在高地上,感受著士兵森嚴的紀律性和鋼鐵裝備散發的懾人殺傷力所帶來的威儀感,自我感覺自己就像一頭狼群的狼王,雄踞高地,俯視大地,身邊環繞著眾多的仰視他的群狼。那種睥睨四方的雄渾霸氣,是一個男人一生的最高榮耀。
等到第一次小洪峰以排山倒海的氣勢裹著無堅不摧的水石流如戰車、如坦克般轟然而來、劈麵而過時,正在意淫狀態的鵜飼三郎的腦海裏還沒有此時此刻此地此生遭遇上洪水的概念。
高地一陣劇烈的顫抖強行將鵜飼三郎的思緒震醒了。鵜飼三郎的心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
“巴嘎,怎麼回事?”清醒過來的鵜飼三郎猛然間意識到自己可能犯了一個嚴重的地理常識性錯誤:該死的支那大峽穀,該死的支那黑夜。
“來人,查一查剛才是怎麼回事,有沒有損失?命令部隊向高地回撤,快。”鵜飼三郎有些氣急敗壞的命令身邊的傳令兵。
“嗨。”傳令兵不敢怠慢,摸黑跌跌撞撞的下去傳令去了。
日本陸軍大學的學員,絕大多數都是從陸軍小學一路讀到陸軍大學的,封閉、單一的軍事教育結果,就是日本軍隊的軍官,大都知識結構不均衡,且頭腦思維簡單、一根筋。就如同中國人譏諷的那些早期的讀書人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這樣的書呆子,除了張口閉口滿嘴跑八股文之外,其他學科的常識性知識,很多讀書人根本不知道,就像很多人讀書讀得四體不勤五穀不分。但盡管如此,這些個讀書人卻自視甚高,剛愎自用,認準的事,很少有人能說服他們。
此時日本軍隊中的那些個所謂的軍校出身的職業軍人,其社會行為表現力和思維力與中國從前的那些讀書人的思維方式和表現力非常相似,都是剛愎自用型的一根筋。
“大隊長閣下,剛才是峽穀的洪水暴發,經過初步統計,帝國士兵有十多名被洪水衝走,天太黑,暫時無法尋找。”
“河穀的水位到什麼位置了?”
“我們腳下的河水已經突然達到一米四五,對岸的情況尚未知曉。”
“混蛋,立即派偵察兵過去聯絡,查清井上中隊長那裏的戰損情況,馬上,快。”傳令兵連滾帶爬的找偵察兵去了。經驗告訴他們,這時候誰呆在他身邊誰可能倒黴。
“該死的支那天氣。”鵜飼三郎心情煩躁的跺了跺發麻的雙腳,嘴裏兀自解嘲道。
夜晚剛剛到達這裏的時候,他堅決不許大隊部的隨行軍士和勤務兵搭建指揮帳篷。他想讓他的手下人看看,小小的天牛洞,以及那點烏合之眾的反日武裝,他鵜飼三郎根本就沒放在眼裏。要不是天黑,對地形不熟,他早就一聲令下,強行攻擊上去了,在兩個精銳的帝國中隊麵前,這麼小股的義軍,簡直就是不堪一擊,完全沒有必要整得像要打一場大的戰鬥一樣,對手不是軍人,是一夥隻會偷襲的山賊,根本就不配他如此重視和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