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謂此言?”
杜鵑抬頭望著黑暗的天空,淒然一笑,喃喃道:“自古軍無財,士不來,軍無賞,士不往。人要吃穿,馬要糧草,不瞞兄弟,上千號人,上千張嘴,如同嗷嗷待哺的孩子。鬼子圍剿封鎖頻繁,姐姐這裏糧餉彈藥已經告罄,再不想辦法籌措,日久恐生變數。
這一,你看到了,日本人已經滲透進來,悄悄的蠱惑、收買,借機易生嘩變;這二,條件愈加艱苦,我恐部分投機分子借機反水,危害義軍和百姓;這三,打鬼子是體力活兒,飯都吃不飽,衣不果腹,手中的武器陳雜不堪,彈藥不足,這仗還怎麼打?
每天我一睜開眼睛,各種問題就紛至杳來,煩得我頭直痛。這次趕了很遠的路,想搶日本人一票,就是明知危險,也得硬著頭皮上,沒有辦法。
有時我想,中國中國,中國還要我們嗎?政府政府,政府在哪裏?為什麼不幫助我們,難道我們的所為不是為了國和家?難道我們都是棄兒,就該自生自滅,這邊流著血,還得流著淚,圖的是什麼?‘命起命落無人知’,我說的不對嗎?
可一想就這麼放下武器去當小日本的順民,祖宗會罵死我們的,鄉親們會咒死我們的,我們也不甘心做東洋人的亡國之奴,要不然將來死了,有何麵目去見列祖列宗啊?有時想想,心裏就苦,就想哭,就想醉,就想閉上眼睛沉睡,今生今世再也不睜開活受這份兒罪。”
杜鵑擦了擦腮邊的淚花,默然片刻,婉然一笑:“不知怎麼搞的,今晚特別的高興。可能是因為有你們在,我這心裏放鬆了,兄弟,你別笑話姐姐,姐姐終究是個女人。”
熊再峰認真的聽著,心裏百感交集,看著杜鵑,不覺湧起一股惜憐之情:“大姐,謝謝你將我當朋友,當兄弟,烽火戰亂年代,何拘此節?縱情快意人生,本就是奢望,何堪自責之說?
祖宗留話說:男人,活到七十有個老母,就有一個家。而今國再破,但是國,家再窮,但是家。我輩命中注定生在這外夷侵侮、國破山殘的時代,咱不抗日誰抗日?咱不殺敵誰殺敵?
聽見剛才那個小鬼子說什麼了嗎?這是國與國之間的生死對抗。我記得教官命令我們讀德國克勞塞維茨的原著《戰爭論》,那裏麵的道理講得非常的透徹:決定戰爭勝負的不是一兩個士兵、一兩個番號部隊的英勇行為,而是一國的政治、軍事、經濟、國民士氣等綜合因素。
知道這些日本人在我們麵前為什麼這麼囂張嗎?知道剛才那個小鬼子為什麼死都想死得那麼神氣嗎?還不是因為我們中國現在國弱民饑,讓人家覺得咱好欺負嗎?讓人家覺得在中國人麵前有一種大大的優越感嗎?如今戰爭來了,我們想選擇,可是我們有選擇的權利嗎?事實上我們別無選擇。
要麼向前衝鋒戰死,要麼像狗一樣被日本人殺死,我想每一個有血性有骨氣的中國人都會選擇拿起武器來抵抗,今天消滅一點,明天消滅一點,積少成多,集腋成裘,日本人是扛不住這麼折騰的,遲早得完蛋。”
熊再峰看著從洞簷上嘩嘩流淌下來的雨水,語氣堅定無比的說道。
“說得好,兄弟,真羨慕你們,你們不但會說東洋話,還懂得西洋話。”杜鵑恢複了常態,看著身邊威武剛強的熊再峰,心裏漸漸的堅定起來。
“這是戰爭的需要。打仗不光是勇氣、力量、武器的對抗,人身上所有的地方都是武器,這其中最重要的武器就是人的腦袋。有時語言就是殺傷力最大的武器,不然怎麼看怎麼聽對方的情報?沒有情報還怎麼打仗呢?現代戰爭進入了熱兵器時代,知識就是武器。”
“兄弟,聽你說話,姐姐受益無窮,心裏特別透亮,你們能常在姐姐身邊該多好啊,你們懂得那麼多,姐姐除了羨慕,這心裏特別的踏實。姐姐是山裏人,沒見過啥大世麵,不像兄弟你們,還喝過洋墨水。可姐姐懂得規矩。不想問你們是幹什麼的,因為隻看你們的所為,我就知道,雖不同道,但是同路人,我們的方向是一致的。姐姐隻想能有幸與你們兄弟並肩殺敵。我這裏人有的是,隻要兄弟你說一聲,姐姐這裏絕無二話。”
杜鵑的話已經表露得十分露骨了,熊再峰知道,此時再不表態,會傷害杜鵑的自尊心,也會失去爭取的時機。遂盯著杜鵑的眼睛,一臉莊重,正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