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生氣,是因為他知道這一輩子,他都不會再有生氣的機會了。
對方身上的殺氣,是他今生見到的最熾盛的殺氣。身為軍人,他知道,就憑這一點,他倆就不是一個級數的。
對方身懷的殺技,是他今世無法企及的神技,他所見識的日本武技在此如同末流的雜耍,根本不在一個層級上。
對方身上的軍人氣質,使他相信在此之前他所遇到的對手沒有一個是支那真正的軍人。
徒然間,懊喪沮然的情緒布滿全身。自詡的帝國精銳,竟然今天才見到支那的軍人。
那個支那農夫岡本情報官的直覺是對的。他今夜的對手不是對麵天牛洞的山賊,也不是暴雨和洪水,而是眼前這個能令他瞬息間遍體生寒的可畏可怖的人,是能令他妄自產生毀天滅地之感的支那軍人。
鵜飼三郎雙手緊了緊刀柄,最後一次感覺體味著刀柄上傳來的皇室菊花那突起的摩挲感。
他深吸了一口氣,凝聚起全身的力量,想發出此生最亮麗的一次劈砍。
武士最威力的劈砍就是大喝一聲,然後挾風裹雨、力劈山嶽的一式。
然而,他的嘴剛剛張開,呼喝聲已經衝出了肺部,刀欲劈下,突然,他感到心一陣陣的絞痛。
低頭一看,一把短刃沒入胸口。
鵜飼三郎滿臉的不可置信。他慢慢的抬起了頭,目光滿是求證的眼色。
對手已然負手而立,正冷冰冰的看著他。
而後,他聽到了對手低沉而磁性的聲音:“刀,若砍,則傷人;若刺,則奪命。”
刀,不就是用來砍的嗎?還可以刺嗎?
人,生來不就是你殺我,我殺你,頭上戴上一頂什麼國家、什麼民族、什麼主義的名號,然後就開始打打殺殺,你死我活,每個人還不是為了追逐、攫取榮譽、權利、功勳和財富嗎?
如果刀還可以刺的話,人還有可選擇的生存模式嗎?
難道我還可以選擇回到寒冷的北海道,去過那貧窮的單調的孤獨的漁民生活嗎?世世代代在寒冷和貧瘠中度過嗎?
鵜飼三郎的手臂漸漸的沉了下來,軍刀慢慢的滑向地麵,他的眼神開始渙散。
但他的嘴角卻在死亡之前咧開了一個嘲弄的弧度。
不,支那人,你錯了。你們這個低等的民族永遠不知道大和人的夢想。如果還有來世,我還是要挎著軍刀到你們支那這裏來,這裏有我需要的未來,有我夢想的野心施展的舞台。有我想要的財富、權利和欲望。
支那人,記住,你們支那是我們大和民族千百萬黎眾人人都想耕犁的土地,是我們大和人世世代代都想遷徙而居的樂土。今天你打敗了我,但你永遠猜不到我為什麼嘲笑你?因為我將是勝利者的先驅……
熊再峰冰寒的目光盯著眼前的鬼子少佐慢慢委頓下去的身影,細細玩味著鬼子臨死之前臉上凝固的嘲笑。
好一會兒,熊再峰突然雙眉一揚,臉色鐵青,上前猛的拔出短刀。
主不可以怒而興師,將不可以慍而致戰。操你奶奶的小日本,爺今天就“慍而致戰”了,你們這幫強盜倭賊,爺今生今世若不殺盡你們倭狗,就對不起祖宗和列宗。斬草不除根,中國世世代代將永無寧日。
“殺,一個活口不留。”很少激動的熊再峰對著韓冬,惡狠狠的命令道:“告訴弟兄們,太陽升起的時候,我不想看到這山上還有一個喘氣的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