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睛盯著桌上的那袋兒錢,楊明輝心裏完全明白是怎麼一回事。
日軍剛剛占領淩源城的時候,曾配合本國僑民大肆掠奪。碼頭地點好一些的商鋪、貨店、飯莊等等,凡是日本人看好的,都被強行“買下”,轉讓費隻有區區的一元錢。為此中國人麵對如叢的刺刀,都敢怒不敢言,東洋人還曾就此大言不慚的對各國記者說占領區的經濟秩序和管理如何如何好,那些個被“買下”的更換門庭的商業地界,被其括不知恥的說成是有償轉讓,日支共榮,當時多少中國人為此家破人亡。比之之前的那個具有明晃晃侵略意味的“一元錢”轉讓費,眼前這夥日本人似乎夠意思多了。
楊明輝苦澀的舔了舔嘴唇,試著做最後的努力:“太君,您這是什麼意思?您有什麼吩咐,我一定全力為您、為大日本帝國服務,用不著這麼客氣。”
史招財歪著腦袋乜斜了他一眼,心裏暗笑:小子,跟我裝是不?老子玩殘你,讓你眼淚都不知道是咋流出來的。
“楊桑,你的日支共榮覺悟境界這麼高,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既然你這麼說,我家主人一定非常高興。作為對你前期所犯錯誤的相應補償,這家貨場此時此刻我代表我家主人全權接收了,為此我特向你保證將不再追究你的任何以往責任和過失。嘿嘿嘿,吆唏。”
楊明輝此時恨不得立刻找一沒人的牆角旮旯狠狠地抽自己一頓大嘴巴子。
“太君,我……”話沒說完,順著小眼睛留下了兩行黃連水一樣味道的眼淚,“感謝太君的寬容和大度,能為大太君效力,更是我的榮幸,您有何吩咐,請給在下指示。”
“嗯?”看著楊明輝那如戲子般的不著痕跡的變臉和精湛的生存演技,史招財和胡碩打心眼裏吃驚不小:我操,人才呀。
在關外鬼子的刺刀下謀生活,五行八業,各顯神通,無論是血性反抗的,還是低眉順眼的,還是搖尾乞憐的,每個人都被逼出了最大的生存潛能。看著眼前這位也堪稱另類的敢於果斷的“壯士斷腕”的哈日一族的主兒,史招財和胡碩兩人一頭黑線。
任何敢於對自己下狠手的主兒,都是不能忽視的社會角色,哪怕他此時是蜷縮在角落裏的一名乞丐。
史招財眯著眼睛盯著楊明輝,鋒銳如刀的目光刺破他的視網膜,直紮入眼瞳裏,那裏有一小堆兒幽怨、懊恨、仇視的鬼火瞬間一閃便被史招財強大的目炬磁場消滅得幹幹淨淨。
被對方明晃晃輕易看中心思的楊明輝偷偷的出了一身冷汗。他去過日本,包括在中國見過的日本人,可以說閱日人無數,但不知為什麼,在眼前這兩個東洋人的麵前,他總有一種被對方扒光衣服後被對方肆無忌憚的裸視玩褻而無地自容、無處逃遁的感覺,尤其是他們那個大太君,在他麵前,對方身上刻意斂藏起來的如山嶽般的壓迫力和風檣陣馬般的殺機曾令他幾日來夜夜噩夢不斷。他搞不清楚,這幾個東洋人到底是幹什麼的,但有一點他知道,這幾個人是他這輩子包括下輩子也惹不起的主兒。這就是命。
“楊桑,我們日本人是講究回報的,貨場歸我,但這裏還需要你的幫助,你留下來,這是給你的酬金。”
權衡利弊後,為確保計劃的安全順利實施,摒除須臾危險因素,史招財適時的收斂起玩謔對方的心態,認真的一指桌子上的錢袋說道。
“感謝太君垂愛關照,我楊明輝願為太君傍馬侍行,盡忠效力。”楊明輝感恩涕零的伸手拿起桌上的錢袋,他可是知道了對方根本就不是客氣的人,再裝下去,不但錢沒了,腦袋也可能沒了。
“現在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遣散你的雇員,我這裏不需要他們。下午一點鍾,我會派人來正式接手這家貨場,楊桑,預祝我們日支間合作愉快。”史招財說完起身便走,身後的胡碩臨走前照例按照打手的角色表演了一番。凶惡的眼睛惡狠狠的瞪著楊明輝,嘴裏凶巴巴的嚷道:“小心點,支那人,如果你敢耍花樣,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哼。”說完晃著一身橫肉走出了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