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8年1月10日。德國漢堡。
從警察局出來,東鄉茂德和大島浩都陰著臉,兩人誰也沒說話。
在停車場的轎車前走來走去心緒狂躁不寧的閑院秀樹見兩人出來,隻看了一眼,便失望的收回了詢問的目光,狠狠地吐掉嘴裏的煙蒂,沒理會兩人,徑直拉開車門鑽了進去。
東鄉茂德和大島浩兩人目光對視了一下,在彼此的眼睛裏看到的都是一樣的惶恐和不安。車上三人俱都無語,默默地想著各自的心事。轎車在漢堡市內眾多的橋梁上穿梭,徑直駛向了碼頭。
東鄉茂德的心是忐忑不平的,他不知道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也解釋不清為什麼自己的命運會如此的多舛難行,但他知道,眼下這件事要是處理不好,將會嚴重影響他的外交生涯。作為外務省一名較為資深的外交官,他剛剛擔任日本駐德國大使這個美差才半年,屁股還沒坐熱乎,然而這半年卻發生了許多預料不到的大事情,常常弄得他手忙腳亂,焦頭爛額。
去年七月初,他剛一上任,七七事變就爆發了,緊接著日本軍隊大舉進攻上海,開始了全麵的侵華戰爭。日本軍部霸道的直接越過內閣和外務省,強橫而迫切的命令他切斷德國對中國的武器輸出。可是德國的國防部長勃洛姆堡將軍和外交部長紐萊特都是親華分子,對中國一向抱有好感,對於東鄉茂德的外交照會和抗議,油鹽不進,根本不理日本這一套。
他試圖越過外交途徑,數次以個人名義求見希特勒,誰成想這位正醉心締造第三帝國神一樣的領袖人物卻破口大罵日本是個智慧和個子成比例的愚蠢的矮子民族。日本此時入侵中國,不僅違背了雙方反共產主義協定精神,沒有和德國打招呼,最主要的是日本的侵略行徑,將促使共產主義在中國的蔓延,最終有可能逼迫中國投入蘇聯的懷抱,壯大蘇聯的力量,整體打破了德國對蘇聯的戰略構想和計劃。氣急敗壞的希特勒怒火攻心,拒絕終止對華軍火輸出,拒絕召回在華的軍事顧問團。
東鄉茂德代表的大日本帝國一時在柏林,麵子盡失,極其尷尬。他那段時間像個小醜一樣,頻頻拜訪納粹高層人物,以期打開外交上的瓶頸,緩解國內不斷給他的壓力。他非常清楚國內不斷飛來的敦促電報後麵掩藏的恐慌。
僅僅剛結束的為期三個月的淞滬戰役,就使日本的國內經濟倒退了一大步,戰前三個月滅亡中國的狂言被中國軍隊以屍山血海的頑強無畏逼迫著日本生生咽下了自大的苦果。自希特勒上台後,這幾年中德貿易尤其是德國對中國的軍火輸出,達到了曆史上的最高峰。再加上德國在華軍事顧問團的幫助和訓練,使得中國的中央軍的武器裝備和作戰能力大幅度提高,正是這些訓練有素的德械半德械的中央軍,使得帝國的軍隊在淞滬戰役中大吃苦頭,沒有撈到半點便宜,損失慘重。如果不能從源頭上攔截住中國的軍火進口,在接下來的戰爭中,帝國將麵臨痛苦而難以承受的巨大損失。
幸好在遠東問題上,被希特勒稱為“未來的俾斯麥第二”的裏賓特洛甫是親日的,目光毒辣的東鄉茂德看得出來野心勃勃的裏賓特洛甫取代呆板的紐萊特主掌德國外交部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便將寶都押在了正如日中天的裏賓特洛甫身上。一切似乎正在慢慢的向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自己身邊這個駐德武官大島浩卻似乎與希特勒和裏賓特洛甫的個人關係比他更好,軍部的很多電報甚至越過他這個全權代表大日本帝國的德國大使直接指示給這個家夥。東鄉茂德本來就對軍部總是僭越內閣和外務省直接命令他的做法很有意見,現在瞧見軍部幹脆連他都不理會了,蠻橫的將一元外交改成二元外交,有些電報連他都不知道是什麼內容,他心裏不禁常常有種酸酸的嫉妒感。
新年前夕,日本攻占中國首都南京後,偏偏這天東鄉茂德接到了來自日本陸軍參謀本部的電報,叫他通知在德學習裝甲兵指揮作戰的學員即刻回國報到。東鄉茂德有心將這一任務甩給駐德武官大島浩,可這家夥正在參加觀摩德國山地部隊冬季的一次例行演習趕不回來,這麼點小事東鄉並沒放在眼裏,索性就將這事交給了二等秘書官去辦理。事後書記官還就此事向他彙報過,22名帝國學員將在1月6日在漢堡乘坐本國的一艘貨船回國。
事情似乎很順利,7日早晨,他卻接到了這批學員的首領閑院秀樹從漢堡打來的電話,說這批學員除了他之外,21名學員連帶使館書記官全部失蹤。
東鄉茂德心裏一驚,在電話裏他詳細的詢問了一下情況,閑院秀樹因為有些私事需要處理,就讓學員們先行一步到漢堡,順便玩一玩,采買些禮物帶回國,自己在6日開船前趕到。可是6日這天他趕到相約的旅館,卻沒看到一個人,但是房間裏的行李都在。他趕到碼頭,找到那艘即將回航的日本船,船長說接到使館通知,一直在等著你們,沒看見其他人上船。閑院秀樹就請船長再等一等,自己回旅館等候。一直等到第二天一早也沒有看見其他人回來,他不得不給使館打電話通報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