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大鬧登月樓 第二章(1 / 2)

第二章、

“親姑奶奶呀……”張北鬥敢在王嬸拍門的時候裝睡,輪到繡鳳踢門了,他可沒這份膽量。再說他早就讓王嬸罵醒了,隻是難免還有點睡眼腥鬆的樣子,一聽繡鳳說話,張北鬥立馬爬起來,披件短衫推門而出。

哪知還不等張北鬥說話,門才推開,一盆涼水已撲頭而來,張北鬥猝不及防,被淋得連打了兩個冷戰。

此時清明剛過,東北的天氣正是說冷不冷,說熱不熱的時候。張北鬥被個冷水迎頭一淋,晨風吹過不由上下牙有點打架。

“醒了?”繡鳳反手把銅盆扔到東房門口。

“啊……”張北鬥被這一盆涼水給澆得有點蒙了,半天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啥事。

繡鳳卻是一捂鼻子,皺眉道:“什麼味啊?你昨天晚上又喝了多少?”

“不到六兩。”張北鬥忙答道,到底昨天晚上喝了多少,他自己也忘了。張北鬥沒啥嗜好,唯獨就是愛喝上一口。尤其是每天晚上睡覺前,要是不喝點的話,這覺根本就沒法睡。

要說“紙活張”的名頭,在同昌也算響亮,張北鬥也算不得窮人。可惜,他賺的這點錢,半數都扔到酒裏麵了,否則的話王嬸也不用一大早晨就罵大街。這眼瞅著月中都到了,上個月的房租還沒交上呢。

要是從張北鬥的師傅算起的話,張北鬥租王家的房子到現在已經十幾年了,算起來也是老鄰居。盡管嚴格說來,張北鬥與那披長衫的莊洋一樣,都是外鄉人。可張北鬥在同昌生活了十幾年,到如今二十一歲了,怎麼看都和同昌本地人沒什麼差別,多少也算是半個同昌人吧。

自從四年前張北鬥的師傅暴病歸西之後,張北鬥就一個人撐起了這個鋪子,當年繡鳳爹還活著的時候,都把張北鬥當成了半個兒子。

可是今時不同往日,頭年日本鬼子破城的時候,繡鳳的爹和大哥都死了,王家上上下下就靠悶頭一個人撐著。除了木匠鋪之外,這房租也是王家主要的生活來源,張北鬥再想欠房租,那王嬸還不罵死他?

“閃開。”繡鳳一把推開張北鬥,捂著鼻子進了屋,“這還是人住的地方嗎?”

“這話說的,我都住了多少年了?”張北鬥一身是水,卻不敢衝著繡鳳發火,倒是一臉陪笑著跟在後麵,“繡鳳啊,我這屋裏不是味,有話咱到外頭說吧。”

“咋的?怕我進來呀?裏邊藏人了?”繡鳳卻不理張北鬥,說話的功夫已經進了屋裏,皺著眉看著張北鬥這豬窩一樣的屋子。

這一間門麵並不算大,連生意帶住人都在這裏。

張北鬥的活計在東北叫做“紮紙活”,其實呢就是紮些紙人、紙馬、花圈等等辦白事用的東西。

別看張北鬥一天到晚嗜酒如命,人稱“睡不醒”,但是這紮紙人的手藝從他師傅那裏傳下來,到了他這比他師傅還要強上一套。同昌城小,紮紙活的也就那麼幾家,但要論生意誰也搶不過張北鬥這一家,外號“紙活張”。

而且這張北鬥不但紙活紮得好,還會看陰陽風水,除了紮紙活之外,還時不常的替人看看陰宅。

這一會兒繡鳳進了屋裏,就見著紅、白、黑、綠……各色彩紙,還有看風水用的羅盤全都雜亂的堆在牆角,外加上紮紙活用的竹篾、柳條、荊條等等,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也分不出啥是啥來。

另一邊的牆角支著一張破舊的桌子,煙熏火燎一般,連桌子原來是什麼色都看不出來了,油漬麻花也不知多少年沒擦過。隔夜的酒菜還沒有扔,剩下點鹹菜疙瘩和幾顆花生米,發出了一種也不知道怎麼形容的怪味。

就那麼幾件換洗的衣服被張北鬥象抹布一樣扔在坑上,也分不出個新舊來,尤其是繡鳳突然看到一件白色的短褂子和幾條臭襪子攪在一起,心頭這火騰的一下就上來了。二話不說上了坑,拿起短褂就往外走。

張北鬥急忙說道:“繡鳳啊,我這……我這……沒來及收拾呢。”眼睛卻看著繡鳳拿著的褂子暗暗叫苦,怎麼就忘了把這件褂子收起來?

這是上個月繡鳳給張北鬥做的,說是眼看天氣漸暖了,張北鬥也沒件換洗的衣服,給大哥悶頭做褂子的時候順手給張北鬥也帶了一件。

為這事莊洋還嫉妒了好幾天,隻可惜莊洋這人是打死也不肯穿短褂子的,那太失身份了,不管咋說自己也大小是個班主,咋能和個紮紙活的穿成一樣?莊洋說這話的時候繡鳳的眼睛裏隻見眼白不見眼仁。

繡鳳本來怒氣衝衝的要往外走,可是沒到門口又突然停住了。後麵張北鬥急忙收腳,差點撞到繡鳳身上。心裏也不知道這姑奶奶又想起啥來了,張北鬥心裏一陣忐忑,眼餘在屋裏四下劃拉著,別再讓繡鳳抓住啥把柄才好。

繡鳳用眼角斜了一下張北鬥,卻自腰間摸出一把毛票來,數也沒數塞到張北鬥的手裏,小聲說道:“一會兒我娘回來,你把房租交了。”

“啊?”張北鬥看著手裏的錢,忙道,“繡鳳,這哪行啊,你咋能給我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