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渴、身體好像是在烈火上燒……
頭痛欲裂、炮彈爆炸的巨響,似乎仍在耳邊轟嗚。
狙擊隊長範雪狼奮力睜開腫漲發痛的眼睛,一縷光線刺了進來,迎風落淚。
抬了抬手,骨胳關節磨擦的咯吱聲不斷的傳來,幾秒後,痛覺傳來,仿佛全身的骨頭都被粉碎了,然後再重新組合的一般。
張開幹裂的嘴唇,呼喚戰友的名字,用盡了全力,喉嚨裏蹦出的卻是沙輪與金屬低沉的刮擦聲:“虎子……虎子……”
由於屠夫去了蘇聯,範雪狼不得不提前“畢業”。雖然,從屠夫的角度出發,範雪狼仍然隻能算是半個狙擊手,但這種先進兵種,雖說隻是半個,但也是非常頂尖的了。於是當了師傅,帶著一個小戰士“虎子”。
“虎子”既是他的徒弟也是他的副手。這次鳳凰山狙擊戰,打得太苦了。狙擊手們不得不全體出動,晝夜不停的深入敵後,襲擊鬼子。範雪狼和虎子,兩人,在沒有任何的後授補給出的情況下,連續作戰了十二天。在這十二天裏,共射出三十發子彈,能夠確認擊斃的鬼子有二十九人。
鬼子被打痛了,同時也在戰鬥中,積累了大量的經驗,隨著時間的推移,範雪狼越來越難以狙殺到鬼子軍官。今天,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機會,就在開槍的一霎間,由於長期的饑餓和身體的疲勞,眼前忽然冒出了無數的星星。為了不錯過這難得的機會,範雪狼開了一槍。子彈稍稍偏了一點,擦著鬼子軍官的耳邊飛過。
這是範雪狼唯一的一次失手。這次失手,差點要他的命,鬼子朝著範雪狼的藏身之處,就是一枚60迫擊炮彈。隨著一聲巨響,範雪狼的身體,被氣浪吹出了三五米遠,頭部與地麵相撞,暈了過去。
這一小隊的鬼子,大概是急著去前線增授,沒時間躍過二道山溝,來檢查戰果如何。當然,更大的可能是,鬼子害怕義勇軍的“詭雷”。義勇軍的狙擊手們,從屠夫那兒學來的布置詭雷的技巧,那可叫五花八門,無奇不有。地上、樹上、水中、屍體下,到處都是,讓人防不勝防。鬼子在這方麵吃了大虧。往往一個小隊追出去,總要報銷小半個班,其他的也是個個帶傷。最終卻毛都沒有捉回來一根。
狙擊一次隻能爆掉一兩個鬼子,而詭雷則會造成鬼子成片的傷亡。所以,鬼子總結經驗,假如在地形複雜的山上,遇到狙擊,不與追擊。隻用機槍和迫擊炮進行盲射。不過,規定是規定,報複心極強的鬼子,一看到自己的長官死於非命,總是忍不住的要追擊,就像急了的王八,咬住人就不鬆口。
“虎子……”範雪狼拖著渾身是傷的身體,緩緩的在草叢中移動,費了大半個時晨,終於找到了虎子。
虎子兩隻眼睛睜得很大,稚氣未幹的臉上還帶著微笑,大嘴張著,一絲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
真要說起來,虎子也算是老戰士了。去年,鬼子襲擊刁翎村的時候,虎子就偽軍隊伍中的一員。那時他什麼都不懂,被鬼子用二塊大洋,從鬧市買來當漢奸的。不巧,正遇到了衛華他們從山中走出來。他被俘虜了。他被俘的那一天,也是他新生的開始。從那時起,他慢慢的知道了,什麼叫人,什麼叫亡國奴,什麼叫人的尊嚴,什麼是中國,什麼是日本。
由於年齡小,可塑性強,疲勞恢複得快,再加上虎子不怕吃苦。他被挑選進了狙擊大隊。要知道,狙擊大隊既便是那些槍法如神的獵戶,也隻有百分之二十的可能性進入。當他重新抱起可當狙擊步槍使用的三八式時,心中甭提有多自豪了……
看到虎子的笑臉,範雪狼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虎子要是真的犧牲了,他的老娘可怎麼辦呀。回去該如何向虎子的親人交待呢?
範雪狼不顧可以暴露自己的危險,大笑了起來,伸出雙手,捧著虎子的頭,就往自己身邊拉。
冰冷——
入手很輕,虎子經過這半年多的訓練,體重增加到了一百二十斤,無論從哪方麵看,都是一個彪悍的捧小夥。可是,他為什麼這麼輕呢?
範雪狼奮力翹起頭,往虎子脖子下看去。
腕子下是肩膀,肩膀下什麼都沒有……
一叢青黃的野草,被虎子肩膀下牽牽連連的血肉和內髒,壓倒了,染成了紅色。如今紅色已經變成了黑紅色。
虎子已經死去多時了。
“虎子!”一聲嘶心裂肺的呼喚,從幹渴冒煙的喉嚨裏透出來,被山風輕輕的吹走。
範雪狼想哭,卻發現自己流不出淚來,眼眶幹裂,腫漲發痛,流出來的隻有是血。
在敵後,是無法對屍體進行任何的處理的。別說帶回來,就連簡單掩埋都無法做到。範雪狼這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戰友犧牲了,太多的傷亡,讓他的神經都變得極為的粗壯。哀傷的情緒沒有控製他多久。他就從中擺脫了出來,剩下的,全都是對鬼子的仇恨。在這仇恨當中,也有許多痛心,假如……那些人不在背後使絆子,糧食彈藥能夠充份供給的話,獨立師的仗也不會打得這麼的艱難。戰友也不會犧牲那麼多……
在虎子半截身體的不遠處,找到了自己的槍,和虎子的槍。自己的那支槍,還算完整,隻是槍管彎了,而虎子的那支槍,和他的主人一樣,變成了兩截。範雪狼將兩支槍都拆散了,重新組合在一起,得到了一支能用的。
三八大蓋在鬼子的手中,是殺人的屠刀,但在範雪狼的的手中就成了保家衛國的利器。現在三八大蓋又多了一種功能——當拐仗。沒有拐杖,範雪狼無法站立起來。如果想靠在地上爬行回到營地,那將是比登天還難。呆在原地不動?和等死差不多。
當範雪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站起來的時候,又“卟”的一聲,趴到地上。他看到,山下的彎彎曲曲的小路上,出現了許多鬼子。
“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怎麼會出現這麼多的鬼子?”範雪狼思索著,扒開擋在麵前的草叢,一雙獵人才有的犀利目光,射了下去。而他手中的槍,在不知不覺間,已經作好了狙擊準備。
範雪狼在鬼子的隊伍當中,搜尋著獵物——鬼子軍官。等級越高,價值越大。心中卻是在不斷的犯嘀咕。
“這些鬼子不會是援軍,因為他們的方向正好相反。”援軍應該是從東往西,而他們卻是從西往東。……也不會是下來休整的部隊。”鬼子是不受重傷,不下火線的,而這支隊伍裏,除了一些有輕傷的,被簡單包紮之後,其他的都是完好無損。“……鬼子在轍退?”轍退,怎麼可能呢?眼看著就要取得勝利,在此關健時候轍退?這可不像日軍一慣的凶狠作風。
百思不得其解,範雪狼像一塊沒有感覺的石頭一樣,爬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太陽下山。
他雖然從中找到了鬼子軍官,但他並沒有開槍,因為他認為不值得。自己已是重傷了,開槍之後,肯定跑不掉。屠夫說:中國人比日本人高貴,任何時候,在沒有到萬不得已的情況下,拿自己的命去換一個鬼子,都是虧本的買賣。更何況,百裏挑一的狙擊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