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謝堂便記在心上了。
當天就是他們伴讀要出宮的日子,到了下學的時候,各府中的家眷就等著自家的少爺小姐,裴謝堂磨磨蹭蹭的走在最後一個,朱信之每次都會幫著先生收拾一下課堂,亦是走得最晚。他雖然膽子小,但做事很有主見,除了第一天被曲貴妃牽著來,後麵都在自己在內監的陪同下回去,這一天也不例外,收拾了東西後,就趕著回宮。
剛走到花園,就被裴謝堂一把攔住,他長了她兩歲,個頭卻沒有裴謝堂高。
裴謝堂居高臨下的看著他,仰著下巴,表情倨傲:“喂,你說要出宮,這話是不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朱信之一雙眼睛刷的亮了,表情躍躍欲試。
裴謝堂便拉著他:“那你跟我走。”
“我們能出去嗎?”他有點擔心。
膽子小就是膽子小,做什麼都瞻前顧後的。裴謝堂打心底有點看不起他,聞言就惱了:“你到底還想不想走,想走,就聽我的!”
他低垂著頭思考了一會兒,點頭:“那你說怎麼辦!”
這一下,嘿,反而讓裴謝堂刮目相看。
還真別說,膽小鬼突然膽子大起來,還真有點破釜沉舟的味道。裴謝堂大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跟小展子換衣服。”
小展子是朱信之的貼身內監,聽了裴謝堂這話,嚇得臉都白了,膝蓋一軟就跪了下去:“哎喲,我的殿下,大小姐,你饒了奴才吧,要是讓貴妃娘娘知道殿下出去了,非要了小的狗命不可!奴才上有老下有下,奴才還想活著出去呢。”
“滾你的,滿嘴胡話,”裴謝堂大力的踢了他一腳:“你特麼十歲入宮的,毛都沒長好,哪裏來的小,別以為我不知道。”
小展子被踢了一腳也不惱,嘿嘿笑著,轉頭看向朱信之:“殿下,真不能去。”
裴謝堂卻已經自己動手,開始扒拉他身上的衣服,不多時,小展子就穿著褻.衣孤零零的站在禦花園的角落裏,無助又可憐的看著兩人。
裴謝堂指著他:“你穿上殿下的衣服,低著頭回你們宮裏去。我帶殿下出去玩一趟,宮門落鑰時一定能回來。信之不用擔心,我知道宣角樓外有條小路,可以一直走出去,回來你從那邊出來,不會被人發現的。”
朱信之雀躍不已,換上了小展子的衣衫,跟著她走出了宮。
那一天,陽光晴好,落在朱信之的小臉上,那張臉終於閃現出完全不同往日裏膽怯懦弱的神采。他興致勃勃的看著一切,對什麼都感到興趣十足,這裏摸摸那裏看看,要裴謝堂連番催促才肯走。他從出生到那個年紀,大概都很少快活過。就是在這短短的一段路上,裴謝堂改變了對他的印象,心裏覺得殿下可憐,難免同情一二。
當然,那一天的記憶算不得好。
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情,成為永遠的傷口。
她和他之間,至此便甚少有這樣坦誠的時候,直到她走向死亡,都不曾再彼此手牽手的走過那一段路。
她長成了獨掌一方政權的大將軍,他做了東陸人人敬畏敬仰的淮安王爺,一個依著從小到大的性子,活成了一個女流氓,一個卻像是浴火的鳳凰完成了蛻變,從膽小怯弱的男孩兒,變成了頂天立地的正人君子……
世事無常!
裴謝堂抽了抽鼻子,思緒被朱信之的一聲嚶嚀打斷,低頭看去,朱信之緩緩抬起眼皮,一雙濕漉漉的眸子有些迷糊的看著自己。
許是睡得時間有點久,他的脖子微微發酸,一轉頭,就發出哢擦一陣響動。
朱信之撐著身子做起來,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又看了看她,吃驚的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快黃昏了吧。”裴謝堂笑著說:“鳳秋這一覺好睡,睡了快一個半時辰了。”
“這就是你要給我的安排?”朱信之低頭,見自己身上隻穿著褻.衣,而且都沒扣好,露出大片雪白的胸膛,不由臉色暈紅,低頭小心的扣著扣子,又將衣服穿了回去,輕咳了兩聲掩飾自己的尷尬,溫溫的開口。
裴謝堂見他扣得有些辛苦,不禁伸出手幫他:“這個安排不好嗎?”
她的指尖輕輕觸摸到他的肌膚,朱信之不可覺察的動了動,往後一縮,躲開了她的手,別扭又害羞。
“這是我上次無意中發現的一個好地方。王爺以為這裏是什麼青.樓妓館,那真是大錯特錯。這裏是醫館。”裴謝堂聳了聳肩,他要躲,她偏要做,伸手去強硬的幫他將衣帶係好,才說“上次我跟高行止出去玩,救了一個受傷的姑娘,家就住在這附近,姑娘說要來看病,我們就扶著她來了,來了才發現,這裏的郎中跟別處的有點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