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2-5(1)(1 / 2)

正文-2-5(1)

自從過完了舊曆新年後的二個多月來,德成發現大哥德勝發生了很大變化,首先是作息時間與以往不同,晚上下了班早早的就回了家,開始和一家人一起吃晚飯了。再就是大哥的情緒也極不正常,開始是興奮,回到家裏話很多,逗逗孩子、哄哄老人,和嫂子與德成也是有說有笑,一家人顯得其樂融融。但半個月後,情況又有了變化,大哥還是那麼早就下班回家,但情緒不再歡快而變得越來越沉默,就連一雙兒女都不能引出他的笑容。

爺爺和大嫂問,大哥總是敷衍道:“沒啥事,就是有點累,過一陣子就好了。”

爺爺、嫂子十分擔憂,悄悄的與德成商量。

其實德成這一陣子也是滿腦子的想法。新年那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山本的來訪和爺爺與自己的一番談話,把“家國天下”這四個字從那黃黃的線裝書中一下拉到了他的生活裏,他知道“國”就是他腳下賴以生存的這片土地、就是連天的怒濤中他棲身的那葉扁舟、就是他得以躲避淒風苦雨的小屋。現在他的小屋要塌了、船要沉了、地要陷了,他得保住自己的這片家園,他要拿起武器打走拆毀他屋子、鑿沉他的小船、蠶食他土地的那夥強盜。

自從那天德成看到大哥往壇子裏放手榴彈,以及第二天讓他觀察日本人的兵營,德成心中就明白了八九分,即使大哥不是八路,也是給八路辦事的。他很興奮,他很願意為大哥做點事,或者說願意為打日本鬼子出把力氣。

但德成是個深沉的人,既然大哥不說破,他也就心裏有數但什麼都不說,遇到爺爺和嫂子惴惴不安時,他還給大哥打馬虎眼,說沒啥,大哥見多識廣的啥事沒見過?什麼難事大哥能辦不成的?放心,肯定會過去。

其實德勝心裏的苦還真不是輕易能過得去的。紀和尚,或者說魏區隊長已經一個多月沒和他聯係了,而等待是一件煎熬人的事情,一天到晚他都不知道要幹什麼了,他甚至有了一種被拋棄的感覺,而且時間越長這種感覺越強烈,折磨得他吃不好睡不香。

“還真不如真刀真槍的跟鬼子幹,也比受這洋罪強。”他時常想。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放縱這種情緒漫延,家裏人已經看出他的不正常,再發展下去身邊的同事、還有日本人,特別是無形的漢奸們能不能看出來?他有意識地控製著自己,默念著區隊長對他說的話:

“你獨自一人戰鬥在敵人的心髒裏,身邊都是敵人的眼睛,你的一句話、一個動作、甚至一個表情都可能露出破綻,都可能有性命之憂。要耐得住寂寞、要善於克製,因為你的生命不隻屬於你自己,還屬於你的家庭、屬於整個中華民族,你沒有權力隨意拋棄它。記住,你是一個戰士,姚安集就是你的戰場。”

心中稍微寬敞了些,德勝揣在褲兜裏的雙手狠狠地握著拳頭,“區隊長你放心,我是個合格的戰士。小鬼子你等著,大爺我現在先學勾踐臥薪嚐膽的等機會,等有了機會我再好好的收拾你們。”

日子在煎熬中一天天過去,德勝也幾乎適應了這種等待,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紀和尚。

這一天早上剛走出家門口不遠,德勝覺得旁邊有人碰了他一下,眼睛餘光一掃,看到了紀和尚那標誌性的光頭。

紀和尚挑著擔子從他身邊走過,低聲說了句:“跟著我。”德勝從兜裏掏出支煙,雙手攏著火將煙點上,看看四周無人,然後遠遠地跟上了紀和尚。走到一個開闊地方,確定四周沒人能注意他們,兩人蹲了下來。德勝從紀和尚的貨郎擔子上拿下一個搪瓷臉盆端詳著,口裏低聲道:“你可來了,都急死我了。你們那邊還都好吧?”

“都好,這回找你有重要的事。”紀和尚看到周圍有人走過突然大聲道:“四毛一個還貴呀?沒比我這貨價格更公道的了。”又壓低聲音說:“這裏說話不方便,晚上咱們好好說一下,你找個地方吧。”

德勝想了一下,“東門裏有個小酒館叫富林老號,晚上我請你喝酒”。然後大聲道:“得啦,你這破臉盆我也看不上,有什麼山貨我倒是可以看看。”

“行啊,這回我挑來不少,都在我那大車店裏存著呢。有空你過來看看唄。”

二人分了手。

德勝心中如撥雲見日,往日的陰霾一掃而光,那種歡樂從臉上帶了出來。進官房裏大門的時候,兩個站崗的礦警和他招呼著:“德勝哥,有啥喜事啊?這麼高興?”

德勝心裏翻了個個,這樣可不行啊,心裏想著什麼臉上還掛了像,口中還是應酬著:“這不咋晚上贏了老魏那老小子幾塊錢嘛,趕明哥幾個一塊喝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