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霧鎖黃昏(1)(1 / 3)

21.1.1

第五大道50號

16:00

食指摩挲著方向盤的外緣,在細致的牛皮表層上麵纏綿,像是在用觸覺交談。一遍一遍,漸漸感受到了細膩的紋理在迂回婉轉,正一圈、反一圈…兩個字母的筆畫相近,但走向卻剛好相反,它們形似勾連,實則彼此糾纏,如同一團亂線,理不清也扯不斷,雲裏霧裏深深困擾著舒展。

“db”代表“刀幣”?博士想要表達的…是這個意思嗎?他煞費苦心的觀察研判,千方百計的縱容拖延,不惜冒著陰溝裏翻船的風險,難道,他最後想要證明的…就是這個結論?

舒展朝著車窗外瞟了一眼,就見樊瞳臨門背牆而立,香樟樹的濃蔭將他罩在陰影裏。除了依舊麵白如板之外,他的眉宇之間出人意料的現出一種凝重的神色來,似乎是在木訥的麵孔上板結了一層白霜,隻要稍微一動就會裂成碎片跌落腳麵。博士的死令樊瞳的臉色陰沉,如同漸濃的暮色,隻是未見夕陽就已近黃昏了。

舒展想,關於“db”不知道他是一個什麼想法,他認同陳墨的那個“簡單”結論嗎?還是,另有高見呢?眼下,一時還看不出來,這個人…。就在這時,隻見樊瞳的臉上白光一閃,那是眼神交錯的跡象,舒展知道,自己的窺探驚動了他。

舒展收回了視線,從抽紙盒裏抻出張紙巾,輕輕的擦拭起儀表盤來,其間手不經意的碰了下香水座,方型的水晶基座稍稍轉了轉,晶體表麵上立時折射出了樊瞳的身影。舒展盯著那張被放大了的臉,心裏想道:哦,看呐!這個人已經完全失去了高高在上時的矜持,也丟棄了置身事外時的平淡,接下來的棋子他會怎麼走呢?是車沉底?還是馬臥槽?亦或,是炮打雙嬌?無論怎樣,真的希望,殘酷的現實別把他嚇倒,相反倒該把他的熱血點燃才好,現在,任何猜忌和懷疑都不需要,我們缺的是精誠團結和肝膽相照。

白光在香水座上隱約一閃,是樊瞳揚起了臉,這代表著那個時刻來到了。舒展順著樊瞳的視線朝前麵望去,就見停靠在小巷口上的那輛黑色別克商務車打開了側門,從車裏下來一位便衣特警肅立在車門旁。就在這時,又聽見吱拗一響,緊接著50號日式宅院的大門也隨即朝兩側打開來,跟著身影晃動,領頭走出來的正是一臉怒容的陳墨,就見他的目光如刀,眼裏跳動著複仇的火苗。在陳墨的身後緊跟著四個身著便衣的特警,他們神情肅穆動作緩慢,手上小心的抬著的一副擔架,擔架上覆蓋著一件雪白的被單。

舒展忍不住有一點動容,眼前的情景勾起了他對博士臨終前的猜測,但他看不見被單下麵尹博的臉,所以他想象不到那是怎樣的容顏。他忍不住在想,博士他…無疑是蜷縮著身體被塞進車廂裏的,他是側臥還是仰臥?手是反剪還是縛在體前?那兩個神秘的字母印跡是在怎樣的一種狀態時留下的?他那時的頭腦是清醒還是紊亂?

雖然,舒展對陳墨移動尹博遺體一事頗不讚成,但他沒有表現出來。他理解陳墨的心情,諒解他的年輕。但是,第一現場的破壞幹擾了他對尹博遺言的研判,本來就有多種解釋的推斷,平添了更多不確定的疑點,這讓困擾中的舒展有苦難言。

舒展顧慮的是,人的意識在混沌的時候,語言的表達尚且會詞不達意,更何況是在手腳被縛、身體扭曲,同時又失去行動自由的情況下呢?舒展想的是,人在密閉的空間裏是會失去方向感的,通常,側臥會使人分不清左右,手縛在後常使人分不清倒正,博士在遭受重創之下氣息奄奄之際留下的兩個字母,怎麼肯定那就是“db”而不是“qp”呢?如果博士想要告訴戰友他發現的那個隱藏至深的“鼴鼠”就是荀循的話,他幹嘛不直接寫成“xx”呢?那樣豈不是更簡單一些嗎?

擔架在別克商務車前停下,五名便衣特警小心的倒手,交替著將擔架抬進車廂裏,像是生怕驚醒了沉睡中的尹博。陳墨始終未見多餘的舉動,他像根木樁一樣的戳在車門前,直到車門關閉,車行遠去,他依舊默默的站在那裏。就在這時,香水座上又是白光一閃,舒展知道那是樊瞳朝著自己這邊走來了。於是,他輕輕的撳下了路虎的車窗,等著樊瞳近前。

舒展想,博士在臨終之前究竟發現了什麼重大的秘密?直觀的看,與尹博之死有直接關聯的,除了“刀幣”之外,無疑這家宅院的主人具有最大的嫌疑,這個人的身份能夠告訴我們什麼?他在六處的眼皮底下能藏這麼久,僅靠膽色顯然是不夠的,他一定還有著巧妙的偽裝和超人的謀略,包括自己在內的三個人應該對眼下的混亂局麵做個分析,統一思想才能破解亂局。

樊瞳默不作聲的打開車門鑽進車來,舒展嗅到了一股樟腦味,那是樊瞳在樹下站立過久引起的。舒展連忙撳下了另一側的車窗,好讓對流的風把這股惱人的氣味帶走。樊瞳並不在意舒展的舉動,他的目光盯著巷口上呆立著的陳墨,說道:

“我們應該即刻采取行動,他的情緒會幹擾正常的判斷,我建議把他留在六處。”

樊瞳的話讓舒展暗自吃驚,他忽然意識到一種可喜的變化正在眼前發生,不錯,尹博的犧牲震醒了一個人,血果然點燃了樊瞳的激情。舒展想,不怕起步慢也不怕醒悟晚,隻要三個人擰成了一股繩,再險的逆境也能扭轉。於是,他委婉的策應道:

“同意,我們三個人的力量顯得有點單薄,應該好好的籌劃一下。”

樊瞳敏感,他聽出了舒展話裏的意思,顯然,他要陳墨出局的想法沒能得到舒展的支持。他有點不解的提醒道:

“他的頭腦發熱,情緒很難控製,如果讓他繼續參加行動,怕是會…”

“我們都曾經年輕過,他現在擁有的正是我們眼下缺少的,你不覺得我們正在流失本該和他一樣的血性與激情嗎?”

舒展不等樊瞳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這一次,舒展的回應有一點生硬,尹博的死在他的心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動,而他的這一番話無疑是說給自己聽的。他有一點點愧悔,他覺得自己沒能在尹博最困難的時候出手相助,究其根源無非是和樊瞳一樣的心理。潔身自好加上循規蹈矩,所以貽誤了戰機。

舒展的話沒有引起樊瞳的不快,卻讓他得出了結論。樊瞳知道,按照自己想法行動的可能幾乎為零。於是,樊瞳反問道:“那…你的意思是…”

“三人合力,齊心對敵。”

“哦,好…好啊!”

舒展說的幹脆,表明了他的強烈意願,但樊瞳的回答卻有一點點的猶豫,代表著他的不情願。

一團陰影壓到窗前,像是有一團烏雲從頭頂上飄過,舒展和樊瞳一齊將目光投向了陳墨,就見他已在路虎的車窗前站下,眼中的一直燃燒著的怒火已經低沉,顯然那是他刻意壓製的結果。三個人聚到了一塊,卻沒有一個開口說話的,好像群龍無首一樣。舒展作了個手勢,示意陳墨到車裏說話,雖然街內空無一人,但是,畢竟話題敏感,不適合站在街麵上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