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2
中國海軍8523修理廠 海邊
16:10
細細的沙粒從指縫間淌下來,就好像留不住的光陰,越是抓得緊,剩在手裏的就越是少得可憐。攫取和遺失揶揄著少年,懵懂的陷在了得與失的瞬間,迷茫的困在了有與無的片段,次次流連,回回嚐遍,卻是興致更濃,情趣不減。
夕陽眷戀著這片沙灘,把留存無多的餘輝慷慨的播撒在海邊。於是,一個不經意的完美呈現,卻將那個男孩的身影映得燦爛,更將他手上的流沙照得委婉。遠遠的望去,竟像是汲取了天地精華的物產,幻化成一道感人的長卷。
這情景讓人不禁想起,每個有過一番閱曆的成年,都有把沙漏當成飾物擺在電腦邊,隻可惜物是人非時過境遷,曾經關注著沙漏下麵積攢起來的飽滿,而今卻換做對沙漏上部殘存下來的留戀,於是,人便不再年輕了,慢慢忌諱起生老病死,漸漸在意起空虛虧欠。
是啊!生命成長得再低調都是一種渲染,時光逝去的再生動也隻是顯得自然,意境藏匿在動靜之間,真摯卻顯露於星星點點,當追逐的心情放慢,等待就會變得釋然。然而此時此刻,所有的無病呻吟和一切的嗟乎慨歎,都變得分文不值猶如糞土一般,全隻為,一場惡戰就在眼前。
山下注意到,那個男孩其實玩兒得並不專心,否則他絕不會留意不到,就在他身後二十公尺遠的地方,有幾座造型奇異的小沙包,在每一個沙包的下麵都閃動著一雙機警的眼。山下祈禱,別讓自己迫不得已手刃了這個如花的少年,因為他自己的兒子也正和這男孩的年齡一般。但他的心裏還是不免生出了一種不祥之感,他默念道:這男孩…怕是跟自己有種不解之緣!
原來,那男孩的注意力始終都被五百米之外的一艘艦船所羈絆,他時不時的就會停下玩沙的手,抬起頭來朝著海上張望兩眼。哦,難怪!他是在等那艦上的什麼人吧?山下猜想著,眼前不由得浮現出兒子等在訓練營外的身影來,每當那個時候,身材不高的山下總是會挺直了腰,臉上現出做父親的自豪與驕傲。
哦,原來,這小家夥跟自己關注的是同一個目標啊!但願他…不會在這兒耽擱太久,孩子,收拾收拾你弄髒的衣服,趕快回家吧!
“四葉草落風”山下忍不住胡思亂想著,此刻他的壓力最大,他的位置正處在“五葉草”戰隊的右翼邊沿上,所以,數他靠那男孩最近,一旦小隊給那男孩發現,最先出手的必是山下無疑。
快走開!傻瓜。別逼我殺了你!
山下在心裏嚷著,他劇烈的心跳抖落了覆蓋在臉上的最後一層沙,將他灰頭土臉的裸露了出來,就像個露出半塊表皮的土豆。此時,西墜的落日正現出它一天當中最美的顏色,天邊和海平線全被霞光染成了紅彤彤的一片,那艘近千噸位的艦船沐浴在絢爛的色彩當中,平靜的海水映出它剛剛舾裝後的影子,潔淨光亮好似船模相仿。山下心裏煎熬著,身體一動也不敢動,隻等到天光少許變暗,晚霞由濃轉淡的時候,山下就不得不動手了,那是“五葉草”約好奪船的時刻。
五百餘米的距離並不算遠,再通過高倍數鏡頭的放大,呈現在小池眼中的這條船就像他貼在更衣櫃門上的照片,清晰到幾乎可以數得出飯島愛臉上的雀斑。哦,真是太好啦!這艘剛剛大改之後的老式護衛艦,噸位雖然不大可馬力卻很強勁,這正是“五葉草”想要的呀!
小池頗為激動的想著,鏡頭在甲板和艦島中間來回的巡檢,他想要從中找到可以使用的重型武器來。可惜!真的可惜啦!小池失望的發現,艦上所有的重武器已被全部拆除,這艘昔日的軍艦,而今已經完全變成了一條沒有任何武裝的海警執法船。
“海監1001”小池默念道,鏡頭裏的藍色舷號被放大在了銀灰色的艦體上,借著海水的反光正熠熠閃亮。哦,又是一艘退役的軍艦被改裝成了巡航船,明天的海試是奔著哪個方向?南沙?西沙?還是釣魚島?嗯,這樣的巡邏船噸位太小走不了多遠,到不了目的地就得往回轉,希望它能提前加滿了油,因為今晚它要跑的道可也不算近呐!
“一葉草迎風”小池位於“五葉草”戰隊的最左翼,他幸運的躲在了一塊稍稍窪陷的沙地裏,憑借著陰影的掩護他才可以從容的使用望遠鏡,不然的話,鏡頭上的反光能在很遠就被發現。
小池很緊張,因為攻擊的命令將從他這裏下達,所以,他必須仔細的觀察才能確保行動萬無一失。雖然偵查衛星提供的資料顯示,這艘即將進行海試的改裝海巡船上隻有幾名技術工人,但是,如果情報有誤的話,奪船的行動就會變成了一場激戰,那後果也就可想而知了。不要說接下來能否實施“斬首”行動,就連“五葉草”能否順利脫身都將成為懸念。小池目不轉睛的在船身上下搜索著,希望能從細小的環節中窺探出這船上留守的人數來。
有一個細節引起了小池的注意,他發現有一個人一直站在船舷,手搭著涼棚朝著這邊眺望。喔!那家夥,他在看什麼?他…發現了我們?五百米遠的距離,目力好的人裸眼能把景物看得很真切,小池的心猛地一縮,他想,該用狙擊步槍定點清除他才好。想到這裏,他側目朝著自己身側的瀧澤看了看,通常遠射的活都是交給他幹的,然而這一看卻讓小池的心不由得一顫。
原來,那個一直都在獨自玩耍的男孩此刻突然停了手,就見他揮舞著雙臂跳著腳的朝著船上的人呼喊:
“爸爸!我在這裏,看到沒有?這裏,在這裏…”
這可不好,時間久了,這孩子會把船上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這邊來的!小池用眼神朝瀧澤示意,但瀧澤沉穩的目光壓住了他的驚恐,那意思像是在說,慌什麼?有這孩子在,我們豈不是更安全?
“五葉草”是以三角陣型登岸的,他們原地調轉了方向之後,本來突前的堂本此刻就留在了陣尾,按照事先的約定,攻擊開始時,小池這一線將會首先發難,依次跟隨在後的會是瀧澤和堂本,而另一線上的竹野和山下則拖後策應。
攻擊的主官自然是“三葉草長風”瀧澤,他負責在不驚動船廠警衛的情況下奪取這條海巡船的控製權。這可不是個輕鬆的任務,如果不是有準確的情報做保證的話,那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但可喜的是,從情報到內應,他一樣都不缺,唯一令他感到擔心的是在接近船體的這五百米距離上,他們隻能泅水靠上船去,那速度也就可想而知了,這期間一但給人發現,他們三個人就隻能當成漂浮的靶子。
瀧澤盡量不去想即將麵臨的險境,他把手上帶有長焦瞄準鏡的自動步槍又攥了攥,隔著密封的槍套他依稀感受到調焦旋鈕上細膩螺紋的持重。瀧澤心下穩了穩,暗自禱念著,能否順利登船,全都指望你啦!
瀧澤不是一般的狙擊手,他的槍法精準而且迅捷,好像雙向飛碟的射擊運動員,善於在運動的瞬間捕捉獵物,然後一槍中的。所以,他排在了小池的身後,在最初的四百米內,他手上的準頭就是小池的護身符了,再靠近些,堂本的消音機槍將會接替掩護他們的職責。
堂本這小子,哼!這會兒怕是該渴死了吧!瀧澤想起了潛伏鳥島之時,堂本不停的喝水撒尿的情景來,“五葉草”中最年輕的家夥總是那麼的好動不安分,此刻,他做好了行動的準備了嗎?我們的命可是攥在你小子的手上啊!
瀧澤猜想的不錯,堂本此刻正被饑渴煎熬著,連續緊張刺激的行動令他極度亢奮,腎上腺素的增速分泌,促使消化排泄頻率加快,堂本早已是饑腸轆轆口渴難耐了。他的耳畔不時的有水流聲響過,涓涓潺潺的細流仿佛就在他身旁不遠的地方,堂本忍耐著,不時的把自己從幻聽的狀態下拉回來,他期待著不遠處的那條船上有成排的冰鎮可樂在等著他,他心裏想著,攻擊何時才能開始啊!
“五葉草卷風”堂本龍始終都是戰隊的尖角,不是因為他的級別最低,更不是因為他的年齡最小,而是仗著他手中的那挺帶有內置消音器的輕機槍。在五個人配置的武器當中,就數堂本的火力最強,所以,突擊搶先的重擔就總是落在堂本的肩上。然而,這一次有所不同,在“五葉草”多種組合的陣勢當中,唯有今天的陣勢使用最少,堂本的心裏有些吃不消,他忽然覺得留在最後的危險其實遠勝於衝在前麵,因為險境無處不在,看不見的敵人才更可怕。由此,堂本愈發變得口幹舌燥心內焦,就連手裏槍都隨著他的體噪微微有些發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