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勇償情債(2)(1 / 3)

22.1.2

金河大橋畔 濱水飯店

18:10

濱水飯店,一座用PVC幕牆板包裹著的方柱型建築,在它的外簷中部和頂部上方分別有兩道用輕型節能材料覆蓋著的圈梁,金燦燦光閃閃的能映出天穹、夕陽和大橋的拱梁,這項設計的最初創意是為了美觀大方,但實際的效果卻很牽強,它們讓整幢建築看上去就像是一隻擺在酒店大堂裏的大號煙灰缸。

這裏是距離金河大橋最近的高層建築,樓角的天台與大橋的走向形成了一個有四十五度夾角的觀測麵,從這裏能夠俯視大橋橋麵的整體情況,是最佳的全景觀察點。但是,這裏卻算不上是最好的狙擊位置,因為,西墜的斜陽剛好正對著這個方向,無遮無擋。

當陳墨飛奔著上到了樓頂,他百般觀察千番挑選之後,最終,也隻能在這個僅能容下半個身子的位置上架好他的零三式五點五六毫米狙擊步槍。他被迫蜷曲著雙腿以膝肘支撐著身體,勉強做了一個半臥姿狀,穩定好了之後便迅速的打開了瞄準鏡的防護蓋兒,仔細的調整好了焦距,一點點,一點點的移動著槍口…

終於,在虛線邊框的正中央,十字瞄準線的交叉點上出現了一個人影,從放大的影像上看去,那人的外表形態顯得虛弱,但舉手投足卻是氣宇軒昂,陳墨一搭眼便即刻認出了那個人,他正是荊軒。哦,教授,果然是你啊,你不會讓我情義兩難吧!陳墨心裏想著,手上卻在忙碌著。他穩了穩右手中的槍柄,頂了頂支撐著槍托的肩膀,就在他伸出左手,正準備再稍微調整一下焦距的時候,瞄準鏡中出現的一道閃光映入了他的眼簾,那道奇異的光芒剛好照亮了荊軒的臉。

光芒來自荊軒的手上,來自那枚隻有拇指蓋般大小的碟盤,那是凝聚荊軒心血的證鑒,是托起藍海之夢的起點,是領航威武艦隊的旗艦,是宣誓國家海權的諾言。此刻,夢想的寄托者與噩夢的製造者之間僅僅間隔不到三四米遠,然而正邪之分善惡之辨卻已是一目了然。因為,高擎在荊軒手上的那道光芒,不僅僅映出了他踐行父愛的尊嚴,同時也照出了對麵那倭人凶殘的嘴臉。這道光芒警醒了陳墨,現在,他真的急於看到,那個陷荊軒於不義境地,讓自己進退兩難的人,他也急於想知道,他究竟是鬼魅是妖孽,還是人渣!

鏡頭即刻便鎖定了那人的臉,陳墨暗忖道:哦,瞧瞧你的那副尊榮吧!額頭顯衰,眉眼帶晦,麵色發灰,唇角下墜,活生生一張死人的臉嘛!不錯,就是這個家夥!陳墨清楚的記得,曾經,“蹊徑書吧”裏鬥過你,“先鋒雅居”裏擒過你,“運風酒店”裏追過你,而今,在這金河大橋上又瞄著你。哼!小子,就算你的命再大,今天,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

陳墨想著,已然調整好了焦距,他將藤田的整個人影套進了瞄準鏡。在清晰的影像當中,陳墨看見了那個臉色蒼白的凶狠殺手,同時也注意到了他手上擎著的那隻不鏽鋼保溫密封筒。心中推測道:哦,想必,那就是荊軒為此才鋌而走險的消敏血清吧!看來,交換馬上就要開始啦!

陳墨忽然想要再次觀察一下荊軒的臉,他很想借此確定下來,自己的槍口應當先瞄準下手。可讓他感到蹩手的是,即使存在著一定程度的角度疊加,使得那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縮短了不少,但陳墨還是無法將這兩個人同時拉進瞄準鏡的狹小視野中來。他不得不來回的移動那支狙擊步槍的槍口,好讓自己能夠同時觀察到這分屬正邪的二人表演,借此他才能推斷出事態的發展。

哦,這就是荊軒滿布愁容的臉,他或者是被親疏模糊的感情所羈絆,或者是被取舍不定的愛恨所糾纏,不然,他怎麼會距離藤田那麼遠,又怎麼能把國家的機密拿給敵人看?哦,不!看他的眼神有多堅定,看他的神態有多從容,他一定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一定清楚這麼做的理由是為什麼!哦,教授,你真讓人很難受!

陳墨觀察著,推測著,突然,他的心中湧起了一股波瀾,湧動的心潮催動著他拿槍的手,他感到槍身很沉,槍口不穩,有那麼一陣子他甚至覺得有些拿捏不準,到底該不該把槍口對準荊軒,這個人究竟算不算是自己的敵人。

在此之前,陳墨在電話裏得到過舒展的授權,要他盡量保護好荊軒的安全,但是,一但觀察到荊軒和藤田之間有任何交易發生,首先必須保證的是情報的阻隔和逃路的截斷。如有必要,無論是誰,格殺勿論!無需多言。

聽了舒展的話,陳墨的心情異常沉重,“無論是誰,格殺勿論”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也包括荊軒在內嗎?他可是我們…自己的航母專家啊!

軍人出身的陳墨,習慣於戰場上的針鋒相對,即使麵對的是極其凶悍的“海豹”,他也仍舊出手狠辣毫不憐憫。但是眼前,槍口之下的除了敵人,還有自己的戰友兄弟,陳墨想,即便荊軒迫於壓力一時錯了念頭,也不至於格殺勿論呐!陳墨陷於進退兩難的矛盾之中。

蹩腳的位置,別扭的姿勢,複雜的情致,敏感的對峙,還有難料的局勢。陳墨握槍的手前所未有的失去了堅定,十字線準星開始漂移,逐漸遠離了射手的佳境…

當他發現已經永遠的失去了尹博的時候,年輕的陳墨不可避免的現出了彷徨與迷惘,那時候的他被激憤的怒火灼燒著,被失落的重負壓迫著,同時,也被束縛的鎖鏈桎梏著。他急待掙脫,渴望釋放,血性剛強的陳墨在心底裏呐喊著,冤仇有主,豈能不報啊!

在趕來大橋之前的電話裏,他曾坦誠的告訴舒展,他打算放棄自己誓言服從命令的軍人身份,準備以自由之身去查找殺害尹博的凶手,不計代價,就算是丟掉生命也在所不惜。他發誓,要讓敵人血債血償!

舒展勸阻了他,電話裏麵舒展的每一句話,在陳墨聽來都覺得自慚。

“你以為博士之死是種屈辱嗎?”

話筒裏的聲音雖然遙遠,但舒展的話語,字字聲聲重如泰山,陳墨被這話壓得隻剩下了沉吟。

“設想一種你最想要的死法吧!陳墨,別跟我說,你為了照亮別人,就指望自己能夠燃燒得更燦爛。”

舒展一改他慣有的儒雅、含蓄和委婉,話語之中透著犀利、刻薄與尖酸。

“在眾目睽睽之下壯烈的死去!是嗎?那是項羽!他名垂青史了嗎?是的!可他葬送了本該一戰定下的社稷江山,附帶還連累了追隨他的一幹部眾和子弟三千!”

陳墨聽懂了舒展話裏的意思,他知道恃勇逞強不計後果的隻是沽名釣譽的豪強,絕對算不上是真正的英雄。如果一人的死能夠換來眾人的生,如果一人的辱卻能爭得的國家的榮,那是何等的境界啊!秦雅之死,換回了重要的情報,尹博之死,查明了潰堤的蟻穴,那麼陳墨,你死了,能實現什麼?想到這裏時,陳墨大悟,不由得心平氣和情緒漸寧。這時,舒展言辭懇切,語重心長的說道:

“博士的苦心你能明了吧?想想看吧!他為什麼主動放棄了六處的指揮權?那是因為他想置身事外來看個究竟,是什麼樣的隱患讓他費此周折,甚至寧願孤身接敵不惜犧牲?陳墨,你最好想清楚了,那個DB絕不單指荀循,他的指向在上層!

舒展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是重錘,一下下敲打著陳墨的心,每一聲告誡更像是驚雷,一聲聲震醒著陳墨的夢。陳墨開始漸漸的看清了,慢慢的讀懂了,原來,在那些撲朔迷離的假象背後,果然掩藏著的難以置信的深邃。

“博士的做法有苦衷,六處是他親手締造的團隊,能陷六處於萬劫不複的隻能是極其親近的人!陳墨,你會輕易懷疑自己的戰友是奸細嗎?你能隨便的指認自己的兄弟是叛徒嗎?當然不能!博士他是在以身為證,來檢驗自己的推測啊!”

陳墨明白舒展想要表達的意思,博士的死是對內鬼的指證,是無言的證詞,是對暗藏之敵的宣判!他的苦心不是簡單用複仇就能報答的。陳墨問自己,博士希望看到你嗜血逞強的魯莽嗎?不!他是要你接過他傳下的接力棒,接替他未完成的使命,揪出那個內鬼來,代他消除了所有可能會給國家造成更大損失的隱患呐!”

陳墨為自己的簡單衝動而羞慚,更為舒展富有深刻哲理的分析所折服。他想,舒展和自己同時到達六處,同時接觸到博士,同時陷入困境,可他卻比自己看得更長遠,思考的得更周全,反應得更機敏,把握的更關鍵。他真的不負博士之托、眾人之望。看來,重振六處的輝煌全在他一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