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1
紐約 曼哈頓 中央情報局分部附近的一所公寓
19:30(02:30)
嗡!非接觸式磁卡在湊近門鎖時,感應器裏發出了短促的蜂鳴,隨即,窺窗上閃過一道神秘的藍炫,隨後發出一下輕微的哢嚓聲,跟著鎖舌有力的彈起,接著指示燈上便現出一粒淡綠色的光點來。
一隻戴著深棕色羊皮手套的手悄悄的伸向了門邊,他輕輕的握住了帶有拉絲掌紋的不鏽鋼執手,開始小心翼翼的向下壓去。隨著旋扭的角度不斷加大,一根頭發絲樣的纖維顯現出來,它從執手裏慢慢的抻出,被越拉越長,直到無聲的斷開。哦!來人不由自主的鬆了口氣,這才謹慎的推開了那扇南美楓木色的飾木門。
借著樓道內的燈光插卡取電,跟手撳亮了廳內所有的照明燈具,霎時,眼前溫情乍現,團團簇簇柔柔暖暖,高低錯落明懸暗嵌的燈光把高格調裝修過的客廳呈現在了眼前。看看家具陳設用品物件都原封不動的呆在遠處,沒有絲毫被移動過的痕跡,來人這才放心的將身後的房門輕輕的倚上。於是,一個敏感到接近神經質的人總算完成了他進“家”之前的全部程序。從現在起,這才算是他獨享的私人空間,他每過一天都是如此,他每到一處也是如此,這種狀態已經伴隨他過了很多年,並且還將持續下去,直到他的神經係統完全的崩潰癱瘓。
疲憊不堪的“職員” 漠然的站在廳前,沒有馬上走進房去,看情形,他像是在心裏做著與外界的隔離,實際上,他是做著再一次的確認:果真,自己沒有被什麼人盯上嗎?顯然,白天在“凱迪.凱蒂”餐館裏遭遇的險情給了他很大的刺激,讓他直到現在都還感到驚魂未定心神不寧。
終於,他對自己的疑心做出了否定,於是,把皮包往置物架上重重的一丟,就像是扔掉了滿身的重負一樣。接下來,他使勁的踢掉了腳上的兩隻鞋子,就如同甩掉了粘手的麻煩似的。清理掉這兩樣東西之後,顧不得再脫去外套,“職員”隻穿著兩隻棉線襪便快步的踏過織密的尼龍地毯來到了餐廳,他迫不及待的打開酒櫃,取出一瓶已經啟封的威士忌來,將頭上褐色的窄簷小禮帽往後腦勺上一推,扭掉蓋子嘴對嘴的就是一大口。啊…
酒液順著喉嚨灌下,燒灼的感覺就像是滾燙的岩漿在食道裏流淌,“職員”張大嘴巴噴出一股酒氣來,然後,他抽了抽鼻子,將堵在鼻腔裏的雜物清理幹淨,接著,等不及酒勁上翻,便又揚起脖來狠勁的灌下一口。喔!啊…
這一回,他嚐到了酣暢淋漓的快感,那是一種由內向外的灼燒,火辣辣的像把五髒六腑都掛在了BBQ的爐架上,麻酥酥的像心口上有無數隻螞蟻在爬,“職員”的眼前現出了日落前的景色:鮮紅而且熾熱,朦朧卻又遙遠…
哦,這一天過的,可真是…太糟啦!“職員”從心底裏喊出了這一句,這是直到現在為止他對自己做出的唯一抱怨。在此之前,阿瑟.麥肯奇始終都是躊躇滿誌信心百倍的,是“凱迪.凱蒂”餐館的遭襲讓他認識到了自己處境的危險。哦,原來,死神距離自己竟然是這麼近,今天,就隻差那麼…一點點呐!阿瑟的耳畔似乎又響起了消音器濾滌後那如蚊蟲撕咬一般的槍聲,他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了子彈橫飛時閃爍著的槍火…
經過了短暫的感官麻醉之後,阿瑟.麥肯奇的心理冷卻功能開始發揮作用,從高度緊張到完全放鬆,生理恢複所造成的情緒落差隻對他產生了一小會兒的影響,但是很快理智便占據了主導地位,“職員”也隨即恢複到了他的慣常狀態之下,木訥的表情重新又如麵具一般的戴在了他的臉上。
他給自己換上了一隻壁厚底重的方角杯子,剛剛熬過了心理急躁期的阿瑟穩健的給自己斟上了第一杯酒,濃稠的威士忌淺淺的蓋住了杯子的底部,酒液輕晃現出琥珀一樣的光澤來,它將阿瑟的臉映得冷冷的,就好像入殮之前咽氣之後的臉色。原來,烈性酒對於阿瑟來說雖然是一種很好的鎮靜劑,卻一時難以催生他的血液熱度,以至於他的臉看上去是越喝越白了。
已經斟到第三杯的阿瑟放下了酒瓶,他遲疑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上,似乎這才意識到,原來他已經赤著腳在餐廳的酒櫃前站了多時,卻連外套都還來不及脫掉。於是,他探手入懷取出他的那隻帶有數據鏈加密係統和專用通話頻道的手機來,輕輕的放在桌案之上,眼神迷離的端詳了一會兒,一副很陌生的樣子,就像是在看著別人的手機似的。
倏忽間,他猛然意識到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因為,在剛剛接到過的那通電話裏,他的同事,亞太情報事務主管說過的那些不無炫耀的話裏似乎是觸及到了某些敏感的事情。阿瑟禁不住微微的皺了皺眉,在心裏麵自言自語道:嗯,是該好好的梳理一下那些複雜的關係了,他們被擱置在角落裏的時間實在是太久啦!
阿瑟一揚脖喝光了杯子裏的酒,這時候,他才感覺到身上微微有一些燥熱,於是,不由自主的向往起熱氣騰騰的浴缸來。他開始慢吞吞的脫去身上那件駝色的風衣,然後,拎著衣領赤著腳心事重重的回到客廳裏,若有所思的在門口的衣架上掛好了衣服,跟著又換好了拖鞋,最後,他拍熄了客廳內的所有燈光。
仿佛是貼上了封條的快遞盒子,客廳徹底陷入到一片完全的黑暗之中,時間好像是回溯到了他剛剛走進房子的時候,而在此之前發生過的那一幕似乎隻是一段停留在他意念當中的虛無。它最好隨著光線一起盡快的消失掉吧!阿瑟在心裏念叨著,他不想在自己短暫的脆弱上麵糾纏得過久,所以才熄滅了燈光,好讓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忘掉它們。對於不喜歡的東西,他隻用一種方法去處理,那便是遺忘。但是,佩奇.波特蘭的吹牛不期勾起了一段塵煙往事的記憶,進而觸動了他埋藏已久的一個秘密,其實,這才是他剛才表現出情緒波動心態不穩的根本原因。
他閉上眼睛默默的呆立了一會兒,好讓自己的眼睛能盡快適應眼前的環境,而在他的腦海中,卻已經開始了一番費勁的倒騰。仿佛麵對一間好久都沒有收拾過的閣樓,雜物和收藏,玩具和紀念品被丟得到處都是,亟待歸整。阿瑟在心裏很平民的念叨著:哦,那些個…人和事呦!現在想起來,真的是…不堪回首啊!
心緒已經平靜下來的阿瑟覺得這會兒才是真正需要一杯好酒的時候了。於是,他摸著黑來到餐廳,借著酒櫃裏麵嵌燈的光亮,取出一瓶剛剛啟封的納柏穀紅葡萄酒來,然後拎著一隻高腳杯慢悠悠的踱到了衛生間裏。
嘩!他俯身旋開了科勒浴缸的龍頭,熱氣蒸騰的水流噴湧出來,在潔白的缸壁上砸出一長串的氣泡來。已經有了一點酒勁的阿瑟扶著台盆的邊兒在浴缸沿上坐了下來,他從橢圓形的浴室鏡中看到了自己的臉,他給鏡子中的那張麵孔嚇了一跳。哦,阿瑟,你可是老了很多啊!他在心裏自言自語著,目光落在那瓶剛剛放在台案上的酒瓶上,心裏迫不及待的想:嗯! 接下來,我會躺在浴缸裏好好的享用你了。
阿瑟在柔白色的燈光底下為自己滿滿的斟上一杯,他看著醇紅色的酒液緊粘著杯壁滑下,泛著血液一般神秘的光,心中忍不住的讚了一句:納柏穀葡萄酒,這才是真正的好酒啊!阿瑟一生勤勉並無任何不良的嗜好,更不追逐奢華,但是,他對品質的要求卻從不遷就。比如他麵前的這瓶購自貝靈哲酒莊的紅酒,那便是酒中的極品。
嗅著酒液揮發出來的香氣,阿瑟依舊閉著眼睛,他默默的脫光了衣服,然後,翻身滑進了溫暖的浴缸裏,立時,周身的皮膚即刻被攝氏五十度的熱水包圍了,根根毛孔都像被喚醒的嬰兒那樣睜大了眼睛。它感覺自己就像是被剝了皮的萵苣一樣躺在醃泡的壇缸裏,渾身上下溫潤滑爽,他忍不住的呻吟了一聲:哦…
阿瑟忍著熱水對皮膚的刺激,濕漉漉的抬起手臂去端台案上的那隻酒杯,從這個角度看去,那杯子中的濃醇酒漿簡直就跟液化後的紅寶石一樣。阿瑟愜意的想:希望它能夠幫助我好好的睡上一覺啊!倏忽間,就在酒杯從瓶前移開的一刹那,阿瑟瞥見了那酒瓶標簽上的出品日期:1982年。阿瑟的心裏微微的一顫,過往已久的塵封畫麵突然變得曆曆如新,一禎一禎的呈現在眼前。這讓他不由得又想起了“牛仔”佩奇.波特蘭在電話裏說過的話:
“不久,呃!應該不會太久,阿瑟,我很快就會有一個重大的發現,一個令你感到吃驚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