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2
紐約 曼哈頓 中央情報局分部附近的一所公寓
02:40
咕嚕!一股寒氣頂著一朵水花從浴缸裏翻起,催動著泡泡朝四周散去,就像是水中藏著條大魚,這讓他赤裸的下體變得有一些神秘。然而,花落氣散卻不見有新的氣泡翻湧上來,於是,泡沫很快就聚攏回來重新遮蓋了缸底,而那股難聞的體臭也隨即稀釋在了浴液的濃濃香氣裏。這表明了,他的身體已經在熱水當中浸泡得非常徹底。
可是,阿瑟仍舊找不到半點睡意,這難免不讓他有些心急。他想,如果今晚連恢複體力都來不及的話,那麼至少也應該讓腦力得到充分的休息,否則,接下來可就是個大問題了。因為,從明天開始起,他不僅需要對自己的行動計劃步步跟進,更要對“牛仔”的每一步動作也牢牢盯緊,而這,極有可能讓身心俱疲精力耗盡。
的確,阿瑟的擔心不無道理,搞特情這一行的人都明白,行走無間憑的是持久耐力,而諜海生存靠的更是百密尋機,這二者缺一不可。隻要稍有偏差,不僅舉步為艱,並且還有性命之險!一想到這些,才出過的一身透汗又給這份心生的寒氣逼了回去,頓時,阿瑟覺得頭昏昏腦沉沉,脹得就像灌滿了鉛一樣的悶。
其實,當麵對壓力的時候,阿瑟是有一套適合自己的調整方法的,洗浴便是其中之一。早噴淋晚泡盆是阿瑟的竅門,冬衝涼夏浴湯是阿瑟的專長,其中冷熱水溫調節才是阿瑟的秘訣。這對於不貪杯不吸煙不嗜賭不好色的阿瑟來講,無疑是最省時最省心最簡單最方便的保健秘方了。
但是,這並不代表著這位中情局的資深特工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聖人了,其實,真實版的阿瑟與他的“職員”形象相比,完全不同。事實上,他的內心遠比他的外表要豐富和活躍得多,而他的心智也並非隻是表現在敏感和多疑上,阿瑟也有意想不到的脆弱地方。隻是,他的多情已被刻板所偽裝,他的浪漫也在木訥下隱藏,所以才會有他不苟言笑的表象。雖然這不是他的本意,卻是他的身不由已。
其實,這也是上天的公道與公理,誰讓他精於謀劃巧於算計?付出這點代價那當然也是必須!正因如此,他的激情被過早的平複了,雖然一路走來都是有情有景,但他卻始終是波瀾不驚;他的青春也被提早的逝去了,雖然春萌夏發一樣的如常交替,但他卻從沒有過真正的花季。
是的,盡管阿瑟的成就有千千萬,也有難遂的一樁未了心願。這份遺憾雖然久遠,這段戀情縱然短暫,可那卻是阿瑟一生之中唯一的一次真情實感,這讓阿瑟如何能不掛念?於是,在不經意之間,那段情就會在阿瑟的意念中“發炎”,引他在回家的路上心起波瀾;那個人也會在“職員”情緒中作亂,讓他在漫漫長夜中孤枕難眠。所以,阿瑟才會祈禱,才會寄希望於激燙過後的溫水浸泡,好幫助他把這段心事盡早的忘掉。
是佩奇.波特蘭的一通電話讓今晚變得特殊起來,“牛仔”的閃爍其辭讓敏感的阿瑟變得心神不寧難以入眠,就連他平素習慣了的浴泡療法都難以奏效,這實出阿瑟的意外。
原本,阿瑟在入浴的時候體溫還稍有些涼,但是周身上下給熱水這麼一燙,立時就逼出一身的透汗來。強力擴張後的汗毛孔猶如大敞四開的窗戶,最大限度的吸收了外來的熱量,血流在短時間內就被加速起來,血管忙碌得就跟上班時段的高速公路相仿。於是,興奮之下的腦力激蕩喚起了他對往事的回想,一幕幕的再現,一幀幀的重放,清晰得就好像發生在昨天一樣。
毫無倦意的阿瑟仍不打算就此放棄抵抗,他不想聽憑著回憶的腳步信馬由韁,於是,他轉而對著台案之上的紅酒寄予了希望,雖然不甚情願,但還是從水中探出了胳膊來,顧不得瀝瀝拉拉的淋著水,隻用兩根指頭捏著高腳杯柱,小心翼翼的舉到眼前。他透過杯壁看了看,抖動手腕搖了搖,湊到鼻子前嗅了嗅,這才揚起脖兒來,張開嘴巴咕嚕一聲灌下一大口。
就像是癮君子吝嗇煙草,更像是久病無招亂用藥。阿瑟咽下這口酒之後,隨即封了口鼻悶住酒氣,任憑著酒香灌滿腔體。他感覺到了有股膨脹的力量在體內亂撞,像身陷牢籠的小偷寄希望於遇上鬼打牆,他努力的憋著忍著,一秒、二秒、三秒…
啊!終於,阿瑟忍不住張開了嘴巴喘了口長氣,他順勢強迫自己打了個哈欠,想借此能夠招攬睡意。但是,他很失望,睡意綿長未見來訪,夢鄉雖近取道悠長,他照例還是無法入睡,更是不得酣暢。
哦,心事重重的阿瑟灰心喪氣的歎出了聲,他承認自己終究還是擺脫不掉“牛仔”那通電話的影響,於是,他隻好讓自己留在對往事的回憶裏,接著流連繼續徜徉…
1982年
阿富汗與中國邊境接壤地帶
阿瑟雙臂前伸服服帖帖的趴在地上,就像主人麵前馴服的小狗一樣。他用下頜支撐著地麵,脖子得以仰到了極限,此間他的脊椎被反向拉抻著,繃到幾乎快要折斷。這是個看似簡單實則很難拿捏的動作,跟瑜伽功裏的某個練習身法很相近,對於像阿瑟這般骨骼粗大的西方人而言,采取這樣的姿勢匍匐著,那滋味兒真的等同於受刑一般。
他的目光越過起伏的沙波投向前方,阿瑟想借此機會仔細的察著一下對手的狀況,但是他的意圖很難實現,從現在的這個角度望去,進入他視野的就隻有“鷹眼”的那雙沙漠色軍靴,除此之外,他隻能憑借著聽力去了解。
兩名軍士品字形的趴在了他的身後,從他們粗重的喘息聲中阿瑟聽出了他們的心情,除了恐懼之外,還有的就是憤怒。阿瑟開始有一點點的後悔了,當初為什麼沒有讓那兩名軍士采取行動呢?縱然付出一死一傷的代價,也好過全體隊員盡數遭擒呐。唉,真是的!阿瑟忍不住在心裏歎起氣來。
情況沒能觀察清楚,阿瑟的手腳便開始出現麻木的跡象了,他深知自己堅持不了多久,於是想偷偷變換一下姿勢。他稍稍朝著一側偏了偏頭,這樣,他就能讓繃直的頸部略微得到放鬆,而他的視線也能借此機會掃得更高更遠。慢慢的,一點一點,他看見了那支槍上粗大的消音器圓管,還有那上麵略顯細小一些的槍眼。
阿瑟大致的目測了一下距離,他推斷自己和“鷹眼”之間大約有二米到二米五那麼遠,而這正是他難以跨越的極限。因為從匍匐到躍起,縱然身法再快也無法搶在開槍之前將對手撲倒。阿瑟忍不住在想:這可是個職業老手刻意保留的距離,或近或遠都有辦法可以借鑒,但是,唯獨這個距離最是難辦,可是,現在…
此刻,“鷹眼”就單膝跪在離阿瑟頭部不遠的地方,他把裝了消音器的AK47緊夾在腋下,隻用一隻手握著槍柄,食指一刻不離的搭在扳機上。同時他騰出另一隻手,從肩頭上取下衛星頻道通話器,迅速的撳下了開關之後,便壓低聲音呼叫起剛剛飛走的那兩架“雌鹿”來。
“鷹眼”的聲音低沉而且有力,他把簡短而清晰的俄語口令說得極富韻律,他一遍一遍的重複著,抑揚鏗鏘頓挫有據,起止連貫之中都透著節奏感,就像是重金屬搖滾樂的繞舌RNB一樣。但這聲音很快就就被荒原上的風沙吹散了,在沙丘另一麵的抵抗戰士們根本就沒有覺查到這魔咒一般的聲音,更沒有意識到一場災難即刻就要降臨,他們依舊沉浸在歡慶勝利的狂喜之中。
阿瑟聞聽心中一抖,他知道不出五分鍾,空中就會再次傳來那駭人的引擎轟鳴聲。而這一次,橫陳在丘穀中的蘇軍屍體,以及遍布在沙丘上的腳印,很快就能幫助“雌鹿”找到攻擊的位置。米24攜帶的密如蜂巢一般的火箭發射器雖然不是多麼精準的武器,但是對於散布在荒原上的抵抗戰士而言,它恐怖的麵殺傷效果剛好給力。那將是一場殘忍地大屠殺啊!
阿瑟絕望的盯著“鷹眼”的沙漠作戰靴,仔細的聽著他用俄語快速報告出坐標方位,心裏想著他在中情局受訓的時候,教官曾經嚴肅的告誡學員們的說:
“不要被KGB生擒活拿,如果你不想落得個叛國的下場,請務必記住,在你失去自由之前一定要下決心自行了斷,否則,沒人能扛得過KGB的嚴刑訊問,到那時真是生不如死,你會後悔沒有按照我的話去做。切記,僅此忠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