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一清早,當張信奴緊趕慢趕地到達沙門島時,島上隻剩老弱病殘二百餘人,潘美已經揚帆北上過了三個時辰了!
張信奴跺腳之餘,卻也無可奈何,隻得遣人飛報石重貴潘美之事,然後再回到登州,與登州刺史郭廷謂商量後援之事。
郭廷謂這個登州刺史當得著實窩囊,西北有沙門島上的潘屠夫,州府四周是分了田地的原契丹東丹軍舊部,兩邊都不好管,不敢管,潘屠夫更甚,豬牛羊肉震索無度,造出來的新船搶著要,弄得好像郭廷謂在坐牢,潘美像是該管的上官!
潘美自顧自地開船走人,大大咧咧地派了個老兵通知郭廷謂組織後援,郭廷謂手裏也就百來條船,裝不了多少兵糧,正著急時,還好張信奴來了,商議之下,張信奴堅持知已帶來的數百箱數千枚手雷必須跟在潘美身後上岸,郭廷謂本身船就不夠,還要運這麼大一批貨物,登時就急得如同熱窩上的螞蟻,但潘屠夫雖然算是待罪之身,畢竟還是石重貴最愛的學生,兩人要是坐視潘美孤軍上岸,萬一出事,從此不能升官那是最輕的處置了!
郭廷謂算是老手了,情急之下提出用船運兵運手雷,船後再用鐵鏈係一條小船,把糧食都五花大綁扔小船上,勉強也算是一個辦法,唯一怕的就是現下海上風浪實在太大了,萬一海浪打斷了鐵鏈,軍士就算上得了岸,也沒有糧食吃了!
心煩意亂的張信奴隨口道:“沒糧食就吃人罷!反正鎮東關內雜胡也有幾千!”把郭廷謂嚇得臉色蒼白。
雖然張信奴不斷地催促,但郭廷謂卻不想白白送死,船隻帆纜,糧食淡水,總要準備妥當,清點清楚,盡可能地活人性命,活已性命,緊趕慢趕,遲於潘美出發約一天半,郭廷謂終於出率三千水兵駕船出海,由於船後拖了一條裝糧食的小船,人人都是小心翼翼,雖然風向還好,但水軍都不想丟掉糧食,隻是小心翼翼地操縱帆纜,船速始終快不起來。
船隊剛剛駛過龜歆島時,西南風突然大了起來,海麵上波濤如山,風刮在臉上如同刀割一船,從沙門島上出發時,天際還算有點陽光,此時天色卻是灰白,大團大團的濃雲滾滾地從船隊上空翻過。
向小路率千餘人在前,蔣重浙在左,毛開湘在右,李超在後,潘美自率中軍,與參軍孫仁軌在一條船上,潘美的座艦在眾船中是最大的,船中二人合抱的巨大桅杆高度足有五六丈,桅頂下方一丈處,有一個小小的圍籃,圍籃內插著數麵紅,藍,黃,黑旗號,用於指示整個船隊航行。各指揮使座艦也與潘美座艦布置仿佛,不過就是船的尺寸小些----這些船隻調度的方法,都是由郭廷謂無數次親自上沙門島授課教會的。
“大將軍,風向似乎有點變了!”參軍孫仁軌看看桅杆圍籃上的旗子,趕忙向潘美稟報,本來此時就是秋冬交替之時,西北風與東南風正在角力,風向有變倒也不奇,孫仁軌在懲戒營中,算是通曉史書第一的,本身也想建功立業,效法舊唐那個同名的劉仁軌,因此聽郭廷謂講課極為認真,他並不是真正的丘八,跟郭廷謂也能說上幾句話,暗地裏得些決竅,他算得上是懲戒營中功課最好的了,潘美索性就當甩手掌櫃,讓孫仁軌全盤掌控船隊航行。
“知道了,你看著辦罷,北風要是太大了,就落帆用槳!順著風向走了這麼遠,也該是時候出出力氣了罷?”潘美主要精力在於練兵,對於航海實在沒有傾注太多的心力,孫仁軌差不多每次通稟,他都是照本宣科地回複,目前看來還是頗為順利的。
突然船身猛地一搖,船頭高高翹起,桌上的茶水嘩啦啦地泄了一地,船上四處驚呼一片,潘美與孫仁軌扶著艙門,衝出船艙,但見船頭處一個接一個如小山般的巨浪奔騰而來,把木船高高舉起到波峰,又重重摔下到波穀,風吹到臉上,便如同撞到一堵牆相似,孫仁軌臉色大變,叫道:“不好!這是正北風。。。。。”話還未說完,離中軍旗艦不過二十多丈外,兩艘船帆大張,被風吹得彭漲飽滿的木船船頭衝上一個四五丈高的大浪時,竟然被大風吹得整個船身都離開了雪白的波浪,如同一個大木盆般倒扣在海麵上,船上軍士,器械,糧食,雜物等如同下雨般傾泄在海麵上,一時之間波峰浪穀間數十個人頭在如同煮開了一般的海麵上浮動。
孫仁軌麵白如紙,朝著桅杆圍籃上的軍士大叫道:“快打旗號,全部落帆!全部落帆!”孫仁軌話音剛落,潘美座艦上的軍士便已神速地解開帆纜,把灰白的船帆嘩啦啦全放下來,兩舷數十名養精蓄銳了許久的槳手齊齊一聲吼,展開長長的船槳,開始劃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