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沉淪 第十七節
被抬回單人牢房的龍行健直到半夜才徹底蘇醒過來。他像做了個長長的噩夢,在夢裏他被人追殺,逮捕,然後用刑拷打逼供。他破口大罵,但卻喊不出來。
他躺在竹席編織的地鋪上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不是夢。隨著麻痹的神經漸漸複蘇,龍行健的痛覺恢複了,很快,周身的創痛火辣辣地灼烤著他的神經,他的一隻眼睛被血糊住了,他想用手撥開,但手抬不起來。他無法看到自己的雙手,如果看到,他會吃驚的,因為他的十個手指都腫脹的像小胡蘿卜,那是被人用特製的竹棍夾傷的,他的左手大拇指已經被夾斷了。他的右臂也被弄斷了。他現在確實說不出話,因為在忍受刑訊時的叫喊把聲帶弄傷了。
但龍行健的記憶仍然清晰,毒刑拷打並沒有損傷他的大腦,因為審訊者需要他的記憶。
問什麼來著?對了。是那幫海軍的下落。那位豪氣逼人的海軍少將及他的手下。他們中間很多都成了他生死與共的戰友。如果沒有他們,主要是那位高天成上校,他已經死在齊宗的戰場上了。他如何回到帝都他並不知道,那時他重傷昏迷著,所有的過程,都是蘇潔在信中詳細告訴他的。
蘇潔溫柔的臉龐出現在龍行健眼前,他知道那是幻覺。這輩子,他估計是見不到蘇潔了。他又想起了周峰、齊平、杜金和司馬雪嶺,想起了李宇天以及更多在他短暫生命裏感到重要的人。最後,他想起了母親。母親是堅決反對他從軍的。如果那次母親沒有在意外中被炸身亡,他注定要在玉樹鎮或者在小石城做一個農民或者小商人,娶一個平常的女孩子,平凡地過一輩子。
那樣的生活不好嗎?
但是他陰差陽錯地參軍了。他知道自己其實最渴望的就是從軍。所以,被朱雀少年軍校錄取帶來的喜訊將母親死亡的哀傷衝的幹幹淨淨。朱雀少年軍校的7年時光是他最快樂的時光,一直到他走上了戰場。
他一直隨著飄揚的思緒飛舞著。像一個精靈,又像靈魂脫殼一般。一年來的經曆一幕幕閃現眼前,韓堡、界口、張家集、曹集、齊宗、水龍峪及商家堡。如果他不是在商家堡主動援助被圍的海軍分隊,他可能不會躺在這裏忍受著幾乎無法忍受的劇痛折磨。
援助他們錯了嗎?海軍不是帝國軍的一部分嗎?自從“箱根協定”公布後到海軍發表通告,遙遠西部的海軍成了龍行健心中的唯一希望。海軍的主張就是他的主張,他不能容忍帝國對南五州的放棄和背叛。他知道自己是一個卑微的小人物,無權也無力改變現狀,但如果可以,他絕不會吝嗇自己的力量。
現在他有了機會!當審訊者問他是否在敵後援救過一支海軍分隊時,他自豪地說,是的。我指揮支隊援救過海軍戰友!他們接著問具體的情節,他不說了,不,是這樣說的,我不記得了。
那些人很有耐性。“龍中校,你是二級龍驤的獲得者,是帝國的英雄。龍中校,你身處敵後,援助被圍的海軍並不算什麼錯誤。我們不追究這個。實際上,你在敵後援助海軍分隊的情況我們已經掌握了。否則你怎麼回到這裏來?但現在海軍正圖謀叛亂,他們準備推翻現政權。他們已經不是你的戰友了。我們相信你會想起那是些什麼人,都叫什麼,或者長什麼樣?他們跟你說過什麼?”
他當時怎麼回答的?是的,他回答了,很長的一段話,大致意思是,海軍是叛徒?我怎麼沒感覺到?在帝國宣布接受蘭斯人的條件,將彩雲等南五州割讓蘭斯的時候,隻有海軍否認了這個賣國協定。如果海軍這麼做算是叛國的話,我可能也是叛國者。他說這番話時,心裏在盤算,他們怎麼知道商家堡那段曆史的?是肖月清?還是“龍支隊”的人回來了?
那個主審官並不生氣,“政治問題不是軍人應該知道或者過問的。你可能是一個優秀的軍人,但不懂政治。龍中校,內部麵臨分裂時國家如何能集中力量抗敵?所以嘛------”
他頂了回去,“請你們注意,是‘箱根協定’公布後海軍才發表的聲明。不是海軍發表聲明才被迫簽訂那個賣國協定。”
另一個審訊員有點不耐煩,“據說皇帝陛下兩次提升你的軍銜,皇帝陛下在太陽堡親自為你授勳------”
“是的,”他打斷了審訊員的話,“皇帝陛下是因為我在齊宗的戰鬥給我的榮譽。齊宗是什麼地方?是彩雲州的首府。但彩雲州被皇帝割讓給蘭斯人了。早知如此,我們何必在齊宗堅持抗敵?我的許多戰友,我都數不清了,他們都死在那片土地上,為什麼呢?因為那是帝國的領土,絕不能允許蘭斯鬼子占領她!但皇帝和政府一紙協定就把她割讓給蘭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