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的走了。
這個時候,阿綠就知道,自己一直都在想蘇煙靠近,但是卻永遠都沒有辦法趕上蘇煙的高度。
在臨走的時候,蘇煙交給阿綠一把鑰匙。
“這是之前陸離落在我那裏的鑰匙,你如果能見到他,幫我轉交給他……”蘇煙轉身的同時,神情已經有些落寞了,“如果不能的話,就算了。”
………………
秋末,天氣很冷。
距離陸離帶著傷回到c市已經快半年時間了。
整個人都好像是老了一樣。
陸離記得十分清楚,在離開c市的這五年裏,他走遍了中國的山川河流,甚至還遠到過西藏新疆,也都知道身後始終跟著的那個不遠不近的身影。
蘇煙恐高,有一次陸離去走天門山的玻璃棧道,她也在後麵不遠不近的跟著,走路的時候雙腿都在打顫,扶著山岩,手掌心都被劃破了。
陸離在前麵看著蘇煙許久,內心好像是被一雙手在抓撓著。
然後去了雲南,登玉龍雪山,陸離在蘇煙前麵大約有二十米的距離,越向上空氣越是稀薄,有備用的氧氣瓶。蘇煙反應特別強烈,但是還是一步一步地向上走,一隻手扶著階梯的欄杆,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後來又去青藏高原,蘇煙原本白淨的皮膚重度曬傷,一直到在沿海的小鎮生活了一段時間,皮膚才又重新恢複了正常的膚色。
陸離閉著眼睛,都能回憶出這五年來的一點一滴。
一直到去年,他在經過陝西的時候,然後得罪了人,被人追殺。
如果不是有蘇煙幫陸離做了掩護,他根本就不可能有命到夜色去找顧青城。
他清楚的記得,在那個山坳裏,蘇煙幫他將幾條瘋狂追趕的狼狗引開,當時犬吠聲震耳,讓陸離都心驚膽顫。
他向前走了兩步,最終還是停下了腳步,轉身向著那個方向狂奔過去。
最後,兩人總算是逃出了那個山坳,都顯得狼狽不堪,蘇煙的腿上被狗咬了一口,幾乎被撕去了一塊肉,在醫院,醫生清理的時候,看著都觸目驚心。
……
陸離睜開眼睛,眼睛裏有隱約的水光。
他從煙盒裏摸出一支煙來含在口中,打火機點了幾次都沒有點著,隨手就砸在了前麵的窗戶上,發出嘭的一聲,玻璃被金屬的打火機砸出裂痕。
就在這個晚上,接到了蘇煙的電話。
他並沒有存蘇煙的號碼,手機上隻有一個孤零零的手機號,沒有名字,可是蘇煙的號碼卻是實實在在入心的。
他靜靜地看著手機屏幕閃過之後完全暗掉,最終還是沒有接。
………………
蘇煙掛掉陸離的電話,嘴角向上揚了一下。
她知道,已經不可能再回到過去了。
不過,她沒有想到,就連最後想要聽一聽他的聲音,都已經是癡心了吧。
蘇煙站起身來,抬頭環顧這個公寓套房,不大,就是當初在陸離出獄之後住的那個套房。
這幾年來,她一直保留著這套房子。
蘇煙來到陸離的臥室,在靠近窗口的位置,有一張桌子,桌上有一盞台燈。
台燈是磨砂玻璃罩的台燈,光亮柔和不刺眼睛。
蘇煙拉開書桌前的椅子坐上去,拉開抽屜,從抽屜裏拿出來一個牛皮紙的信封,信封是封口的,在信封上麵的字跡已經由於時間的沉澱而變得有些模糊不清楚了。
她拿出鋼筆,將信封上的字都重新描了一遍。
猶豫片刻,還是沒有把信封拆開。
這封信,還是五年前寫的,那個時候,她是二十八歲。
如今五年多已經過去了,她三十三歲。
從和陸離十三歲的初見,到如今已經二十年了。
原來,那個所謂的預言大師說的是真的,她真的注定是活不過三十三歲。
………………
陸離掛斷了蘇煙的電話,內心就一直在嘭嘭嘭直跳,跳的他心煩意亂,總覺得像是有事情要發生。
這些天,他一直都是在夜色裏住,有時候也幫顧青城看場子。
阿綠幫陸離在外麵準備了一套衣服放進來,走過去,從外衣口袋裏摸出一把鑰匙,俯下身來放在陸離麵對的茶幾上。
“這是前幾天緹娜姐托我給你的鑰匙。”
陸離的目光落在這把鑰匙上,鑰匙上閃著的銀色光芒有些亮眼。
其實,阿綠原本沒有打算將蘇煙的鑰匙轉交的,可是看著陸離的眼神裏,處處都寫著的是蘇煙……
“其實,陸少,其實上一次你問的那個問題,我想過了,”阿綠說,“這個世界上,人太多了,如果是我,我很自私,我顧不上別人的,隻要我能幸福,那些曾經沒有在乎過我的人,我也不必要在乎他們。”
阿綠站在陸離麵前,靜靜地看著陸離。
他低著頭,額上的發擋住了麵龐,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陸離看著這把鑰匙,拿在掌心內,有一絲絲的涼意。
他默了片刻,恍然間好像想到了什麼,忽然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抬腿就想外跑去,打開門就衝到了走廊上,嘭的一聲甩上了門。
阿綠看著陸離遠去的身影,在心裏默默地說:“祝你幸福。”
不要再錯過了。
………………
在八年前,蘇煙聽說陸離的事情之後,飆車幾分鍾內就趕到了醫院。
而現在,八年後,這個深夜在馬路上飆車的人,已經變成了陸離。
陸離一踩油門踩到底,車輛幾乎都要飄起來了,在一個路口差點與其他車輛追尾。
一直到了這個久違的公寓樓,陸離甚至都沒來得及鎖車,就一下子從車上跳了下來。
這把鑰匙,他認得。
開了門,陸離看見臥房裏亮著燈,他心急火燎地叫了一聲:“蘇煙!”
衝進臥室,書桌前麵亮著燈,卻空無一人。
顧青城和楊拂曉也拿了鑒定報告,開車來到了樓下。
楊拂曉看著前麵停的車,“這輛車不是陸離的麼?怎麼車門都開著……”
她探身進去幫陸離拔了車鑰匙,轉過頭來問顧青城:“還要上去麼?”
顧青城道:“要上去,把鑒定報告送上去。”
結果,兩人有些愕然的發現,蘇煙住的門也是打開的,裏麵黑乎乎的一片。
不會是出什麼事了吧,兩人對視一眼,一前一後進了門。
剛剛抬手開了燈,就看見從臥室裏衝出來一個人影。
“陸離!”
陸離打橫抱起蘇煙,已經向樓下衝去,幾乎是差點將擋在門口的楊拂曉給撞倒,幸好顧青城眼疾手快地將楊拂曉拉開。
楊拂曉看著地上,有幾滴血跡。
是從蘇煙耷拉下的手腕處流下來的,在地麵上連成了紅色的線條。
………………
市醫院,急救室外的走廊上。
腳步在走廊上響起,顯得有些空洞。
陸離坐在藍色的公共座椅上,彎著腰,用手肘撐著額頭。
在一邊,顧青城靠在牆麵上點了一支煙,點著了才發覺不妥,將煙蒂掐滅扔進一旁的環保箱之中。
楊拂曉手中有兩份文件,一份是從蘇煙桌上拿過來的牛皮紙的信封,另外一份是親子鑒定。
她思忖了一下,還是先把牛皮紙的信封遞給了陸離。
陸離手腕一抖,看著信封上麵已經淡了的,卻被重新描摹了一遍的字跡,抬手撕去了信封,將裏麵的一頁信紙拿出來。
這封信日期是在五年前了,原本的筆跡褪去了墨水鮮明的色彩。
“阿離,
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不在了。
應該沒什麼可遺憾的了,我這一生,苦難和甜蜜都經曆過,喜歡和厭惡也都經曆過,就沒什麼後悔了,可以安安心心的走了。
如果時間能夠停留在我們初見的那個夏天,是不是一切就可以容易的多了呢?”
初見……
人生若隻如初見。
陸離恍然間記起來,在出獄之後,他破譯過蘇煙的手機密碼,是0823,當時他隻是認出來是一個日期,但是現在終於想起來了。
是那個夏天,是他和蘇煙初見的時候。
她的回眸一笑,點燃了那個青澀少年的整個青春的璀璨天空。
“阿離,我不是一個好媽媽,也做不好一個真正的母親。
你還記得麼,三年前我送你離開的時候,其實,那個時候,我已經懷孕了。”
陸離看到這裏,愕然抬起頭來。
“蘇煙懷孕了?!”
楊拂曉將手中的一份檢驗報告遞上去:“是個女孩兒,名叫陸安媛,在西郊福利院。”
陸離一時間呆住了,他的頭腦完全不能思考。
這件事情太過於突如其來了。
頭頂傾瀉而下的燈光好像是張牙舞爪的妖怪一樣,在充斥著滿滿的都是消毒水氣味的走廊上,格外讓人窒息。
陸離捏著信紙的手開始抖,手指攥著信紙已經發皺了。
他低下頭來,將這封信看完。
“阿離,因為我這個人就是作惡多端,惡貫滿盈,所以死了肯定是要下地獄的,但是你不一樣的,你是天使。
所以,黃泉路上,我就不等你了。
別。”
這封信是在五年前寫的,而蘇煙最終割腕自殺的日期,向後推遲了五年。
一時間,在走廊上的三個人,都沒有出聲,靜默的近乎可怕。
手術室上麵明晃晃的熒光綠的“手術中”三個字,投射在視網膜上。
陸離低著頭,眼淚忽然從眼眶內留下來,啪嗒一聲落在信紙上,浸透了信紙,暈開了黑色的筆跡。
顧青城在陸離的肩膀上拍了兩下,“兄弟,還有機會。”
男人哭的時候,最是觸動人心。
楊拂曉也覺得眼眶有些發酸,別開了眼,看著窗外,雙手合十在胸前,祈禱著蘇煙能夠活下來。
她看過太多人的生離死別了,每一次麵對熟悉的人離去,她都能滿滿的掉一籮筐的眼淚。
真的不願意身邊再多一個這樣不幸的人。
緹娜姐一定要能夠活下來。
時間在一點一滴的溜走,不知道過了多久,手術室上麵“手術中”的燈終於滅掉了。
隨著手術室的門打開,醫生從裏麵走出來,取下了口罩,雖然額上全都是細細密密的汗,但是可以看見,唇角顯而易見是向上翹著的。
………………
陸離走進蘇煙的病房。
八年前,是他因為胃穿孔手術,躺在病床上。
而如今,八年後的今天,是她躺在床上,麵色蒼白,唇色也是蒼白的,一張小臉縮在被子裏。
陸離有多久已經沒有好好的看過她了。
原來,她已經這麼瘦了,顴骨向下凹陷,原本看一眼就驚豔的麵龐,也變得如同石灰牆麵的底色。
陸離走過去,拉過蘇煙的手,明顯可以看出一雙通紅的眼眸,他動了動唇,想要說話,卻最終沒有張得開嘴。
看著蘇煙的麵龐,好像回到了年少的時候。
有一個清脆的聲音耳邊喊:“阿離,我們石頭剪刀布,誰輸了誰就去撿沙包!”
好像有一個隱隱約約的身影。
“我又贏了!”
那個好聽的聲音高興的無與倫比,衝上雲霄。
卻不知道,其實每一次,他都是故意輸給她的。
隻為了能和她在一起多呆一會兒。
陸離用溫熱的唇,貼在蘇煙冰涼的手背上。
遠方,天色漸漸地亮了起來。
迎來了晨曦的第一抹曙光。
(全文完)
(注意下麵作者有話說^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