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葬時,那麼多鷹,每隻鷹能搶幾塊肉啊?”一個北方女聲突然響起,大家愕然地看著她。
“好多烏鴉啊。”見沒人理她,她又指著天上盤旋的黑鳥大聲嚷,沉默著的導遊終於忍不住了,“那是吉祥鳥,很有靈性,不怕人的。”王爻順著他的眼光望過去,欄杆上也有兩隻在跳來跳去,看上去確實像烏鴉。
剛才給他摸頂的喇嘛師父從殿裏出來,在欄杆邊極目遠望。
突然間,王爻鼓起勇氣走了過去。
幾年前秦總帶他見的那活佛,給他寫的“5,99”數字,隻解釋了感情方麵,職業方麵沒講,他想請這師父再幫解讀下。他雙手合十施了禮,開口問的卻是:“師父,倉央嘉措來過這裏嗎?”師傅愣了下,黑亮的眼睛看了看他,又轉向遠方,用濃重的雲南口音告訴王爻:“他沒來過,七世DN來過。”
王爻想再問,師父轉身走了。
王爻想著他的話,看著他下山去。
倉央加措,作了DN,卻又放不下塵世,斷不了情緣,在靈與肉的煎熬和孤獨中離去。“為什麼不還俗呢?”很多人都這麼問,王爻是理性的,換個角度問:“他能自由還俗嗎?森嚴的法網,他擺得脫嗎?”
同為佛門中人,唐僧也擺不脫啊,麵對女兒國王,盡管他已經動了凡心,但最終他也隻能揮淚斷情絲。小時候看《西遊記》,覺得女兒國是最容易過的一關,長大後才發現這關居然最難過!既然唐僧做不到“不負如來不負卿!”那他最後隻能說:“若有來生……”
“我呢?”王爻問自己,“並沒有法網約束我。但分明也在靈與肉裏煎熬。”
為什麼?
倉央嘉措備受煎熬,是因為心底有愛。現在的人呢?還有愛嗎?還能愛嗎?還原意愛嗎?還願意為愛犧牲嗎?
我呢??
從學校畢業後,好像就再沒有遇到過能讓他心甘情願為她放棄一切的女人了!十六歲時的初戀算是。後來呢?說真話,蒹葭也不能,嘉兒?……曉芸?既然都不敢孤注一擲地追她,那也就是不能啊。還有那個雪兒,個子外貌都不錯,才二十出頭,但就因為她是一個隻讀過初中的農村來的餐廳服務員,他還是放棄了……
從小到大,愛過的人,遇見的她,為什麼都留不住呢?是敗給了現實還是真的像兄弟夥說的自己就是個極端好色隻泡妞不結婚的登徒子?!
他沒有答案!
但有一點他越來越確認:從小沉浸在文學的虛幻裏,中毒太深,麻醉在那理想化的感性世界裏,分不清夢境和人間。
突然間,他心裏抽搐了一下,某一天,自己會不會成為孤魂野鬼終老一生?
“該放下的就放下!過去的就過去嘛,還不老,還有機會從新開始。”他替另一個聲音捏了捏拳頭,“好好地再找一個,盡快修成正果吧!
別信那“5 99”的數字!!
他還要繼續愧疚下去時,一哥們的電話打斷了他,“我要建個團隊,有個美國人想投資,趕緊回來一起談。”王爻很想要這個機會,但又確實停不下腳。
跟紮西吃完最後一頓飯,王爻坐晚班車去昆明,外麵黑魆魆的,凝重無邊的夜,車子像這莽原上孤單滑行著的一葉孤舟,外麵雲貴高原的大山裏是徹底的黑,不像四川的夜晚,車窗外不遠不近不濃不淡總有燈光總有人家,王爻幹脆收回視線閉目神思,他徹底放棄了,不再想從外麵找到一點燈火來。
這麼多天過去,他已經習慣這種漂在路上的生活了,有可能的話,他甚至想在這高原上一直漂下去。他老爸年輕時也這麼漂過,但他的漂流和王爻的漂流完全不同:六十年代,爻爸中師畢業,成分不好,學校不安排工作,他隻有到處漂,王爻阿姨寫信來讓爻爸準備婚事,但信被鎮上人扣了,他阿姨很久都沒收到回音就跑到老家來,就王爻奶奶在,根本聯係不上他……等一年多後再聯係上時,她已經有了第一個孩子。為此,爻爸一度想要出家……王爻不敢想下去,心裏又開始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