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鹿城的街麵上,經過兩日有餘的喧囂,各項大宗交易皆已塵埃落定。北上者馱著茶葉、布匹、各式鐵貨雜貨等等;南下者馱著各式皮貨,藥材,趕著活畜,各自出了歸鹿城,踏上歸途。
祁楚楓並不急著回去,她平日忙於軍中事務,甚少有機會到街市上閑逛,此時慢悠悠地在街麵上閑逛。裴月臣背著雙手,不緊不慢地跟著她。身後,日頭已呈橘紅,一點點地下沉,將兩人身影越拖越長……
“月臣,你看!”瞧見一個賣小麵人的攤子,祁楚楓快步行過去,歡喜地指著其中一個麵人喚他,”你瞧,像不像你?“
小麵人羽扇綸巾,顯然仿的是三國諸葛亮。裴月臣笑道:“這是孔明先生。”
“你這是沒扮上,扮上就像了。“祁楚楓將小麵人取下來,朝他嫣然一笑,”人家是軍師,你也是軍師,我瞧著就是你的模樣。”
自家將軍素來霸道慣了,在軍中說一不二,裴月臣自然不會在這等小事上與她爭辯,笑著搖搖頭,掏錢替她付了賬。
祁楚楓拿著小麵人,左端詳,右端詳,又不時回頭看看裴月臣的模樣,心情甚好,冷不丁抬首間看見負責守歸鹿城的孫校尉陪著一位穿官袍、莫約四十來歲的男子,匆匆朝她行來,神色間略帶惶恐之意。
她微微一怔,立在原地,打量著那名男子的官袍,有些許眼熟。而她身後的裴月臣,看見那名男子的一瞬,便已微微皺起了眉頭。
“在下參見祁將軍!”孫校尉行至她麵前,拱手施軍禮,然後連忙為她介紹身旁男子,“這位是新到任的府尹楊銘楊大人。“
祁楚楓頓時想起來了,前幾日曾聽說新任府尹大人已經上任,還未曾正式照過麵,不想倒在此間遇上了。她朝楊銘拱手笑道:“楊大人新官上任,在下還未登門道賀,見諒見諒。”
祁楚楓名聲在外,楊銘自然是早就聽說過,隻是今日親眼看見她,還是覺得與傳聞有些對不上號。他不適地看了眼她手中的小麵人,方拱手還禮:“久仰祁將軍大名,幸會幸會!“
抬首之際,他看見了祁楚楓身後的裴月臣,立時怔住,轉而雙目微眯,閃過一絲訝異之色:“若在下沒認錯的話,這位是裴公子吧?”
裴月臣本不予理睬,礙於自家將軍的麵子,淡淡一笑:“楊大人別來無恙?”
祁楚楓心存詫異,奇道:”楊大人與我家軍師是舊相識?”
楊銘笑道:“裴公子當年在撼山軍中可謂是少年英雄,驚才絕豔。隻可惜自十多年前古鴉城一戰後,再無裴公子音訊,想不到竟是來了北境。“
聽到“古鴉城”三字,耳邊喧囂聲複起,裴月臣瞳仁痛縮,麵上卻無甚表情變化,也未作任何回應。
楊銘望了他片刻,自行打了個哈哈,道:”多年不見,裴公子性子倒是和當年一樣,還是清冷得很啊。祁將軍能得此人,容人之量,非常人所能及。“
聽出他語帶譏諷,祁楚楓不知他二人過往有何過節,轉頭瞥了裴月臣一眼,後者隻淡淡道:“街市嘈雜,楊大人身份尊貴,還是早些回去為好。”
被他提醒了一句,祁楚楓也似想了什麼,朝楊銘笑道:“這話沒錯,馬市魚龍混雜,楊大人您若無要事,還是回去為好。”
見他二人急急催促自己走,楊銘豈能順他們的心意,當下笑道:”不急不急,在下正是聽說過往的商隊不守規矩的不在少數,所以特地來馬市上看一看。去年和前年的稅金差額頗大,今年若再收不上來,我這新任府尹麵上須不好看。“
他竟是專程為了關稅而來,祁楚楓心中冷笑,口中笑道:“就算楊大人您急著建功立業,也不在這一時。聽我一言,您今日先回去……”
她話還未說完,便聽見裴月臣低聲道:“來不及了。”
“嗯?”
祁楚楓正自疑惑,忽見一名挑著擔子的販子從近旁行走,從她身旁擦過——驟然間,他自擔子中抽出一柄長匕首,徑直向祁楚楓捅過來。身後裴月臣眼疾手快,飛腿踢來,正好踢在那人手腕處,逼得匕首脫手而落。
與此同時,有利器破空之音呼嘯襲來,不是從一處而來,而是至少三處以上。很明顯,是有人早有預謀地在此地伏擊他們。裴月臣旋身而起,飛腿踢開淩空射來的兩柄長箭。長箭被他一踢,一前一後斜斜掉入旁邊鐵匠鋪的水缸裏,兩名打赤膊的鐵匠師傅愣了愣,探頭往水缸裏看,還想伸手去撈。
“有毒,別動!”裴月臣警告他們。
鐵匠立時嚇得不敢再動。
這廂,勁射而來的長箭被祁楚楓側身避過,從楊銘耳畔擦過,釘入地麵,白羽尚微微顫抖。楊銘是名文官,這變故來得極突然,他何曾遇過這等場麵,當即麵白如紙。
下一刻,四下裏殺出數十人來,皆是關外大漢,長刀雪亮,朝他們劈砍過來。
祁楚楓把楊銘推向孫校尉:“你帶他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