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飄搖七十朝,
當年明月掛今宵。
三十萬辰彈指去,
一夢醒來是新橋。”
又是一年了,清明之後的夜裏,還是有些餘寒,一彎月亮,掛在天上,放著清冷的光,照耀著煥新城。
煥新城的郊外,一座破廟裏,一個人正靠在神龕下,神龕上方,破廟的頂上開了個孔,一束月光射在神龕前。
這個人正慢慢啃著一塊饅頭,身邊放了個木盆,木盆裏盛了半盆清水。
一支蜘蛛正從神龕上掛了根蛛絲下來,慢慢落到木盆邊,在木盆邊等待了一下,又順著木盆的邊緣爬到了木盆內側,看著水麵,發著了會呆,正打算往水麵靠近的時候,一隻手從一側抬了起來,端起了小木盆,放到嘴邊。
蜘蛛有一些驚慌,一時不知道是逃走,還是繼續沾點水,慌亂中一不小心落到了水裏,正掙紮著,卻看見一雙眼睛正盯著自己,蜘蛛一動不動,對視著這雙眼睛,這雙眼睛被鑲嵌在一個隻有半個腦袋的臉上,蜘蛛從沒見過這樣的人類,它顯得有點害怕。
這人也看到了蜘蛛,對著水吹了兩口,蜘蛛八隻腳伸開來貼在水麵上,隨著氣流在水麵晃動了兩下,大氣也不敢出。
“那……,你先喝吧。”這人看著盆裏的蜘蛛,輕輕地說道。
蜘蛛沒有動靜。
“放心吧你,毒不死我。”這人又說到。
蜘蛛還是沒有動靜,這人幹脆端起盆子,蜘蛛見他張開嘴,喝了一大口水,它用力向後滑動了兩下腿,讓自己盡量靠近盆的另一側。
這人放下了木盆,把剩下的水倒在了地上,蜘蛛立即覺得鬆了口氣,順著水走到了幹的地方,舒展了下八隻腳,心想還好,這人不吃蟲子。
這人正繼續啃著手中的饅頭,突然這人輕輕叫了一聲:“啊……”,手中饅頭掉在地上。他用手托這半個腦袋,卻不敢摸向腦瓜。
隻見一隻小小的蟲子,正從頭頂的一層膜裏鑽了出來,正在那一扭一扭的。蜘蛛看了大喜,迅速爬到神龕上,爬到靠近這人頭頂的位置,對準了那隻正在扭動的蟲子,起身一跳,落在了這人頭頂,這人渾身一陣激靈。
蜘蛛用兩隻前腿抓住蟲子,一拽,這蟲子便被它扯了出來,這人頓時發出一聲:“喔……”,又輕歎了口氣。
蜘蛛抱著蟲子,迅速爬下這人的頭頂,順著他的肩膀又爬到他的胳膊上,到了手臂轉彎的位置,突然前麵有個彎道,蜘蛛遲疑了一下,轉了個頭,想尋找另一條路。
這人側過臉來,正好看著這蜘蛛,見它正抱著一隻蟲子,這人笑了,看著蜘蛛說道:“嗬嗬,謝了,夥計。”
然後咬著牙,好像忍著什麼疼痛一樣,把手臂伸直,蜘蛛隨著手臂的動靜調了個頭,見前麵的彎道又變得平坦了,打量了一下,順著手臂爬了下去…………
“新鮮的豆腐腦兒……”
“剛出的灌湯包啊,
皮薄肉厚汁又多”
“後山果子上市嘍……
新鮮的後山果子……
不甜不要錢了哈……”
“賣魚嘞……賣魚嘞……
剛收網的鮮魚嘞……”
煥新城柳江路的集市上,陣陣吆喝聲傳來,人群湧動,本來就不寬的路,被人塞得滿滿的。
人們邁著步子,各自左顧右盼,看貨的看貨,問價的問價,一個個都走馬觀花四處張望著。
幾乎沒有人注意到,有一個人,正趴在路邊的地上,貼著沿街的店鋪的地麵,用自己的胳膊肘做支撐,緩慢的挪動著身體,手腕上綁著一隻小木盆。
這個人的腦瓜子隻有半個,頂上大半個露在外頭,隻剩了一張膜狀的薄皮包著,一眼就能看到些朦朦朧朧的白白色的東西在裏麵抖動。
他每挪動一尺,臉上就抽搐一下,每一下都那麼吃力,每一下都顯得那麼痛苦,每挪動一尺,都要花上好大的力氣,也要忍受巨大的痛苦。
這個人,就這麼艱難的在地麵上緩緩挪動著。
一般人看到他,都繞開來走,生怕靠近來聞著他身上的臭味。有些個膽大心橫的,見他爬過來,便抬腳踢開他,嘴裏還罵著:“滾開,晦氣東西。”他也不吱聲,就被人踢了,就挪開身子,換個地方爬著。
有些心腸軟的,也見不得這人如此可憐,扔兩個銅板在他盆兒裏,嘴裏還念著:“哎喲,這都是造了什麼孽,遭這麼大的罪。”
邊上還有些人也沒閑著,看著地上爬著的這人接茬說道:“誰曉得上輩子幹了什麼事情,落了這麼個場麵。”一搭話一抬腔,圍觀的人漸漸多了起來,都看著地上這人指指點點起來。
“可憐之人,定有可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