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親們不是吃素的,他們把李櫻桃提溜到公社委員會。
大豐公社委員會位於地主陳有財家原住址,是個“一進院落”的四合小院。
出門右拐,走個十來米的小下坡是村道。村道向北,走個三十來米的小上坡是廣場。廣場盡頭的正北方位,就是車馬店改建而成的大食堂。
交通便利、鬧中取靜,地理位置極為優越。
六間大瓦房,正房用於辦公。其他房間用於存放種子、化肥、農藥、農具、焦炭、渣子鐵等生產資料和勞動成果。
辦公條件極為簡陋,本來還有八仙桌、長條椅、黃梨床之類的辦公用品,後來都被拿去做劈柴煉鋼了。
院落的西北方位有棵老榆樹,枝繁葉茂、頂如華蓋。由於方圓它最高,所以總是被雷劈。
依著老榆樹搭有葫蘆架,蔓蔓日盛、盤根錯節。秋黃葉落之時,碩果累累、瓜瓞(die)綿綿。
總有不按規劃的藤蔓自謀出路,它們盤樹而上、結出的葫蘆高掛枝頭。
陽春三月,一簇簇榆錢應時而生,綴滿枝頭的同時也團團裹住葫蘆。
微觀世界裏,榆錢進行光合作用的時候,少量葉綠素在蒸騰作用下會以水汽的形式依附葫蘆體表。
這些葉綠素中,少數不同狀態的葉綠素a分子經過微妙的排列組合後,具有了將光能轉變為電能的能力,並在摩擦、溫差、自重等物理作用下“漬”入葫蘆。反映在外觀上,就是一片模糊的淡綠色印漬。
這個印漬,在世人眼中是的陰皮、是斑痕、甚至是黴苔。擁有這樣印漬的葫蘆,自然是個壞葫蘆。
春花秋月,暑去寒來。
朝風暮雨,晨露夕苧。
潤物無聲,風化於成。
時來運轉,天公地道。
如果這個葫蘆足夠幸運,在相對穩定的自然環境中躲過一係列天災人禍,那一片模糊的印漬在時光的積澱中會逐漸清晰,和榆錢的接觸麵上會形成層疊交錯、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榆錢影子。
這,就是後世文玩發燒友驚為天物的榆錢葫蘆。
可惜的是,葫蘆不能當飯吃,老槐樹又經常被雷劈。為了公共財產和辦公安全,委員會決定砍掉老槐樹。
在砍樹的那一天,好幾個年長的鄉親哭哭啼啼攔著不讓砍,說是“榆樹擋災,每一次被雷劈,都是替小竹村(那時候還沒改名)擋了一次災……。”
公社委員會信馬原不信邪,砍了老榆樹、撅了葫蘆藤、拆了葫蘆架。
事實證明,封建迷信害死人,那六間大瓦房時至今日都沒有被雷劈過。後來那些樹枝藤蔓恰逢其會,通通拿去煉鋼了。唯有鄉親們喝水的瓢、吃飯的缽,依舊在證明葫蘆曾經的繁榮。
由於四合院沒有大門,所以沒有門衛、也沒有看門老大爺、更不用來訪登記,鄉親們進出委員會跟上下自家炕頭一樣隨意。
公社委員會的幾位委員圍著老榆樹遺留下來的樹樁子蹲成一個圈,樹樁子上放著一塊初具西施姿色的渣子鐵,幾位委員“你摸幾下、我摸幾下”,正在討論如何迅速包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