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黠戛斯的史畫(2 / 2)

“天寶十四年,回鶻圍我黠戛斯牙帳駐所青山,由是爆發青山之役,二萬餘黠戛斯勇士拚死出擊,掩護族人突圍,陣亡過半,最終蒙得天幸,俱力貧賀忠阿熱和十多萬部族脫險,避過亡族之禍。”

李昂和白居易雖非第一次聽聞黠戛斯與回鶻的天寶三大戰,但依然忍不住為黠戛斯一族的悲慘遭遇扼腕歎息。

杜慎言則覺察到了悲情以外的東西,他向注吾合素問道:“你方才說回鶻的‘鐵衣人’用的是八尺長刀,著的是明晃鐵甲,且都是我大唐製式?”

“正是!我們黠戛斯有以畫記史的傳統,凡是重大的曆史事件,如祭司、登基、邦交、戰爭等,除了史官用文字予以記錄外,還有專門的畫師將當時的場景畫於紙上,我們稱之為史畫。將軍如若有興趣,隻需端詳畫卷,便可知悉一二。”說著,注吾合素從皮質挎包中抽出一副一尺見方的畫卷遞給杜慎言,“此畫乃是記錄貪漫山之役。”

杜審言展開畫卷時,不禁驚奇地“噫”了一聲。這幅畫卷所用材料為羊皮,並非中原慣常所用的宣紙,所用顏料亦非水墨。杜慎言細嗅之下,隱約能感覺到一股雞蛋味,心下好奇,問道:“此用何物所畫?”

注吾合素答道:“此畫乃是蛋彩畫,用蛋黃和蛋清調和顏料,並用石膏在羊皮紙上打底,再經作畫和收尾等多道工序而成。此等技法乃是源於地處西方至極的大秦,經由大食、波斯、吐火羅東傳至我黠戛斯。蛋彩畫色彩鮮明且保持長久,所畫景物逼真,十分適用於記載曆史,故我族皆用該技法作畫記史。”

杜慎言聽聞後又仔細瞧了一遍畫卷,果然人物山川栩栩如生,瞧之有如身臨其境,比之中原水墨畫,雖少了幾分意境,但貴在真實細膩,果然是以畫記史的不二技法,不由地心下讚歎。隻是畫中人物極小,人眼難以仔細辨別。

“畫是好畫,怎奈所畫人物過於微小,無法查看參戰兵士所帶器械,實乃遺憾!”杜慎言道。

“此畫是臨摹縮小版,按我們黠戛斯的傳統,史畫有統一的製式,均是畫於長約三丈、寬約兩丈的拚接羊皮上。為了方便攜帶,畫師會比照原畫臨摹縮小。觀看縮小版,需要用到我們黠戛斯特產的水晶球予以放大。”說著,注吾合素便從袖中取出一形似雞蛋的透明水晶,遞予杜慎言,該水晶顯然經過研磨,光亮無比。

杜慎言接過水晶,但覺觸感光滑,覆之於畫卷之上,果然人物景象都放大許多,不禁心中大奇,又略帶興奮。細察畫中雙方交戰兵士裝束,果如注吾合素所說,黠戛斯兵士均戴木甲,執粗陋棍棒,使用樺木所製的單體弓,鮮有兵士用利刃;回鶻兵士大部著皮甲,執長矛短刀,使用大唐製式伏遠弓(柘木、牛角、牛筋、魚鰾膠等多鍾材料複合而製的複合弓);另有少部分兵士著鐵甲,執八尺長刀,該部分兵士應該就是注吾合素所說的回鶻精銳“鐵衣人。

“鐵衣人”所著鐵衣,係用大小規整、銀白光亮的矩形鋼製鱗片串接而成,腳裸至頸部全身披甲,有披膊、膝裙、護頸,胸前、背後綴有2麵護心鏡(磨製光整的圓形大塊鋼板),頭頂缽狀盔。所持八尺長刀,刀身筆直修長,前部和頂端均開刃,鋒利無比。

杜慎言看畢,略皺眉道:“回鶻‘鐵衣人’所用的不正是我大唐的明光鎧和陌刀嗎?”

“正是明光鎧和陌刀!”注吾合素尚未來得及開口,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白居易倒是搶先接過了話頭。

“明光鎧、陌刀乃是我大唐主戰的精銳軍備,依唐律概不外傳,為何會回鶻人在九十年前便已有此物?”杜慎言本是博聞強記之人,對於大唐律例早已爛熟於心,故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問題。

“裏通番邦的逆賊,曆代皆有,當下是北司,天寶年間則是安祿山。當時安祿山領三鎮節度使,轄地與回鶻接壤。安祿山反叛前,曾與回鶻密謀,一同謀反,並送回鶻明光鎧五千副、陌刀五千柄,畫中‘鐵衣人’所用明光鎧和陌刀正是來自於安祿山。但安祿山此賣國之舉,最終反而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