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蘭亂流年V章(1 / 3)

春風襲人,花開正俏。我愜意地坐在藤椅上,借著透過樹葉濾下的碎光看話本。若換做以前,我定會被話本上的內容所吸引,而入神。但現在,我卻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用普通人的聽力觀察隔壁的一舉一動。

“阿七?”

因為沒有內力,我甚至不知道顧問天是何時站在我身旁的。我驚詫地放下話本,望向顧問天鍍上碎光的臉龐,因其清俊出塵的容顏,不由神情一怔。

我是有見識的姑娘,曾經看過的美男不計其數,卻從未見過像顧問天這般,淡泊如雲,眼中卻又帶著一絲邪魅的男子。想來……這大概便是話本中所說的,妖孽。

“何事?”

我衝他笑了笑,心中卻不乏惆悵。

兩個月之前,我是澤沉身邊最具才華的隱衛。琴棋書畫,刺繡種花,但凡閨中小姐會的,我都會。她們不會的,我也會。於我而言,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嫁給澤沉,所以我才會起得比雞早,睡得比狗晚,幹著隱衛的分內事,學著做一名文雅女子的分外事。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卻是無情。為從顧問天口中套出消息,澤沉竟令我服下化功散,讓我成為這世間最明的隱衛,住到顧問天家隔壁。

“想喝你釀的桃花笑。”顧問天輕搖著手中的折扇,勾起一抹淺笑。

剛搬到顧問天隔壁時,我情緒低落根本沒有心思琢磨著如何與他套近乎,結果對方竟在聞到桃花笑的酒香之後,直接出現在我院中,問我討酒喝。我探出手:“五十兩,一壺。”

“可以。”

聽到顧問天不假思索的回答,我倏地站起身將話本扔在藤椅上,一邊往廚房跑,一邊嚷道:“顧問天,我今早去了趟河邊,抓了不少小龍蝦。你快來做下酒菜。”

身後傳來顧問天不急不緩的聲音:“五十兩,一盤。”

“……”

廚房中,顧問天卷起他的白色衣袖,便輕車熟路地開始生火。在來扶月鎮之前,澤沉告訴我,顧問天八歲入霽天門,後為霽天門護法,心思縝密,喜怒無常。半年前,卻不知是何原因,離開霽天門隱居於此。

在我的想象中,一般江湖高手生活都不能自理。比如我,不會做飯,要麼吃生肉,要麼吃酒樓。所以當看到顧問天做的一桌下酒菜時,我就像看到天上砸下金元寶般驚訝。

“顧問天,你為何會做這麼多好吃的?”在第一次看到顧問天展露廚藝時,我忍不住問。

那時顧問天輕柔地替我沾在唇邊的醬汁,眸光深邃地反問道:“那你為何總是跑各大酒樓吃飯?”

我想也不想便答:“美味佳肴,自然令人欣然向往。”

“同理可證。”顧問天笑得清淺,順手將一隻剝好的小龍蝦放進我碗裏。

我愣了一瞬,這才明白顧問天話中的意思。有人為吃美食,四處尋找,比如我。有人為吃美食,專研廚藝,比如顧問天。但顧問天不知道的是,我去各大酒樓除了是為尋找美食之外,最重要的原因卻是通過組織,向澤沉報告近況。

窄小的廚房內,我幫忙洗菜,顧問天執鏟炒菜。聽到鍋中不時發出滋滋聲,顧問天疑惑問道:“阿七,你……近日缺錢?”

我歎息點頭,卻不敢告訴顧問天,我乃是債台高築。澤沉說,我在幹完這一票之後,便不再是隱衛,還我自由。若不是當時我已經服下化功散,我真想用拳腳好好和他談談人生。姑奶奶連武功都沒有了,還有何資格當隱衛。虧他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今後不能再當隱衛,那我就領不到月錢。沒有月錢,我就沒辦法繼續在酒樓裏吃香的,喝辣的。我隻好睜眼瞎忽悠顧問天:“我爹娘死得早,沒給我準備嫁妝,所以我隻能自己賺錢準備……”然而我話還未說完,便看到有油濺在顧問天的手背上,他也不躲。

“顧問天,讓我看看你的手熟了沒?”見顧問天愣著不動,發現他的手隻是燙紅而已,我隨即一口咬在他的手上,轉而眨巴著眼打趣道:“這隻豬蹄太硬,口感極差。”

曉是因為我力道太重,耳根微紅的顧問天劍眉微蹙。半晌之後,他道:“阿七,你可有喜歡的人?”

我聞言下意識點了點頭,又連忙搖頭。

顧問天被我握住的手一僵,他隨即抽出手,轉身繼續炒小龍蝦。隻是我明顯能夠感受顧問天現在渾身散發著寒氣,那鍋中的小龍蝦則如同他的殺父仇人般,被他炒成一鍋渣……

為使顧問天不懷疑我的身份,澤沉給我安排的角色是畫師。

雖我的畫技比起澤沉相差甚遠,但在既偏僻又閉塞的扶月鎮當一名畫師,我還是勉強可以的。我原本除畫澤沉的畫像之外,隻畫山水圖。但近日為賺錢還賭債,不管怎樣的單子我都接,包括去給伶人館裏的小倌畫像。

但令我極其不解的是,我背著畫具前腳剛踏進伶人館,發髻便被顧問天給拽住。

渾身散發著冷氣的顧問天蹙眉沉聲道:“阿七,你欠賭坊的錢我已經替了還完。”

“三千兩紋銀……你都替我還了?!”我難以置信地眨巴著眼,沒想到顧問天竟然會這般有錢。一時間,我欣喜地掛在他手臂上,重獲新生地感歎道:“救苦救難的問天,我應該早問你借錢的。”

顧問天抽了抽眼角:“現在補上欠條也不遲。”

“……”

朝露未散,風清怡人。在這般睡意綿綿的時辰,我打著哈欠,卻已經開始在樹下作畫。欠顧問天的那三千兩銀子,隻需用一幅令他滿意的畫來抵。我忙著問顧問天有何要求,顧問天卻笑而不答,說是讓我隨意發揮。

我望天翻了一記白眼,隨意乃是這世間最無恥的要求好不好!

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但我卻必須畫出一幅令他為之驚豔的畫。

畫美女圖?

我看著素白的宣紙,如斯想。卻又隨即搖頭。

澤沉說顧問天不近女色。我歪著腦袋望向隔在我和顧問天之間的高牆,心中竟閃過一絲莫名其妙的欣慰。

畫風景圖?

可是……顧問天卻總愛呆在家中,並非鍾情山水之人。

這不行,那也不對。我撓著頭發,最後忍不住搬來木凳,爬上牆頭觀察顧問天的舉動,隻要知道他喜歡何物,我便能畫出令他滿意的畫來。說不定還能因此找出澤沉要我查的消息。

比起我為圖涼快而種滿榕樹的後院,顧問天的後院竟種的全是曼陀羅。還以為大清早自己沒睡醒,我揉了揉眼睛竟看到一襲白衣的顧問天竟睡在曼陀羅花叢中。

眉目如畫,長發如瀑,這男人簡直就是隱於喧囂的花妖!

大概也隻有像顧問天這般浸泡過百草的人才會不畏劇毒。我下意識咽了咽口水,卻看到顧問天倏地睜開眼,朝我勾起一抹笑:“阿七,下來坐。”

鬼才跟他一起坐毒花裏!

我連忙收回腦袋,跳下木凳:“姑奶奶要去五福樓買留香包,你自個兒慢慢曬太陽。”

喧囂的長街上,涼風陣陣,我吃著遠近馳名的留香包卻如同嚼蠟。

澤沉和宰相嫡女章婉兒定親,這早在我意料之中,然而在聽到這一消息時,我卻還是會忍不住失落,忍不住想喝酒。

但酒後亂事乃是隱衛大忌。不能一醉解千愁,我便隻好坐在江邊吹冷風。但我那裏知道,會有新娘不願出嫁,跑來我跟前投河自盡。一群驚慌的下人突然湧上來,現如今我沒有武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被人猛地擠入江中。

最倒黴的是我不但不會鳧水,還被爭先恐後跳下江中的人踩到頭……

這簡直是天要亡我啊!心知越是掙紮,便死得越快。武功沒了,身為隱衛的素質卻還在。冰冷黑暗的江水中,身體逐漸下沉,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屏息,讓自己盡力保持清醒。

“阿七,快走!記得不要為娘報仇。”迷蒙中,腦海不斷浮現出娘親被仇家所殺的畫麵。那時我不滿六歲,我娘是江湖上的惡人,仇家眾多,所以打從我懂事以來,便跟著她一起逃命。有好幾次,她都打算把我送人。娘親說,不想讓我跟著她一起死。但每次她這樣對我說的時候,我都會生氣地緊攥著手衝她嚷道,如果她當初怕我跟著她一起死,就不該生我,既然生下我,就該負責親自撫養我長大。

“娘親,你不會死的!娘親!”

我大喊著倏地睜開眼,卻見顧問天妖孽的俊顏在我眼前放大。此時他溫熱的雙唇正緊緊貼在我的唇上,頓時間我隻覺腦中一片空白,仍由渾身濕透的顧問天打橫抱起我朝家的方向走去。

靜謐的路上,顧問天繃著宛如刀削的臉,一言不發。為打破尷尬,我輕咳道:“顧問天,謝謝你。”

然而顧問天卻根本不理會我。

我垂眸看向至他衣角滴落在地上的水珠,蹙了蹙眉。顧問天好歹算是我的隔壁鄰居,換做今日落水的人是他,而我又會鳧水的話,我也不會見死不救。

不喜歡對方,卻又與對方發生肌膚之親,顧問天此刻的鬱悶,我能理解。

就在我琢磨著要如何補償顧問天之際,他卻神情黯然地冷笑道:“阿七,沒想到為愛殉情這等事,你也做得出來。”

平日裏,顧問天笑不出聲,僅是勾唇淺笑而已。我竟不知他的笑聲竟會如此蒼涼。我抬頭望向他那張滿是嘲諷的臉,甩去一記白眼:“真正為愛殉情的是個新娘,我不過是蹲在岸邊吹風,無辜被擠下去的。”

顧問天聞言,眼中突然閃過一抹光華。他遲疑道:“你真不是殉情?”

我無語,歎氣解釋:“首先,我得有一個情郎,才能殉情。可惜,這世間屬於我的情郎估計不是已經吃飯被噎死,就是得風寒病死。反正我沒遇到,看來注定是要孤獨一生的節奏,喂……你打我作甚!”

屁股被顧問天狠狠打了一巴掌,我怒瞪顧問天,隻見他依舊繃著臉:“如果剛才的事你覺得委屈,我可以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