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麼批評她,你又是個聖人嗎?往大方向地說,郝箱對自己的好是同情嗎?皇上對自己的好也是假的嗎?人和人之間的初步感情是靠什麼建立的呢?用什麼建立才是最牢靠的呢?感情這種東西是變幻無常的,唯有死亡才是永恒?
端自嘲,它這些年少和外人親密接觸,許多人與人之間的交往也變得敏感起來。而思索這些,往往也最無用。
它還是忍不住用餘光去觀察和蓮,它說它不吃肉,因為要減肥,和蓮親自下廚,把雞湯上邊的油一點點吸掉,這樣雞湯營養又不長胖。她縫了副手套給它,本來是要給父親的,但是和蓮將手套稍微改小給了端。端天天練箭,小小年紀的小王的手居然長了像禾苗地少年的粗繭,這種繭一定是流了血,腫了又消,消了又腫,才能這樣,有雙手套保護著,會好很多。
端從先生那裏下課,和蓮過來接它去吃午飯,然後看著它睡午覺。端假裝入睡,好讓和蓮離開。尋哥偷偷笑和蓮是不是把它當兒子養了。和蓮道:“你是它哥,我是它嫂,我們就是它的父母。”尋哥抱著和蓮,溫柔嗬護:“我和你一起憐惜它。”
所以這是種什麼樣的情結?端越發糊塗。
它堅信人和人之間是等價交換的,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這一點它可以在很多人身上印證,比如去昌明殿。
神仙眷侶般的四哥和四嫂聽到傳喚說它來了,甚是驚訝。
端行禮後,坐在坐榻上並不說話,四哥與四嫂麵麵相覷,不知道端這是何意。四哥隻好先開口問一些功課上的問題,端一一作答。四哥瞧著端臉色正常,並不是有什麼要事的樣子。尷尬的安靜後,端才開口說話,請教了一些詩歌上無關痛癢的問題,四哥一一解答,端謝過後便告退。
四哥和四嫂送它到殿口,端請禮後再離去。
四哥和四嫂一臉茫然,不知端這莫名其妙來了一趟是搞得哪一出。端心中想,這才是對的關係,我和你不熟,就應該擺出不熟該有的表情和語態,挽留都不應該。
三嫂和蓮大概是菩薩轉世吧,是個異類,異類便不用去思索了。
和蓮來上遙殿看它騎馬練箭,日子過得很滿足。她在臨走前在牆上劃下端的身高,期盼下次見到它能長高。尋哥身子孱弱,端體重偏重,尋哥還是努力將它抱起來,和蓮微笑著站在一邊,擦幹淨它衣服上騎馬弄髒的地方,摸摸它的腦袋,三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真的像普通的一家三口。
第四天,三哥三嫂和蓮離開了皇宮回自己府上居住,端並沒有去相送,而是待在爺爺旁邊。
爺爺一邊批奏章一邊問端:“你這幾天不是和你三嫂在一起嗎?到最後不送送?”
端沉默地看自己的書,半響才有聲音從書後邊冒出來:“不想。”它想用人和人的平等交往原則斬斷和蓮對它的好。是為了保護和蓮不受它的傷害,自己也不要受和蓮的傷害。
“為什麼?三皇嫂對你不好嗎?”
“好,我不想太好。”端一直低頭看書,道,“爺爺,我不想討論這個事情了。”
爺爺笑歎道:“沒想到我的孫是個懦夫。”
端張張嘴想反駁,可是反駁不出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