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並不算高聲,但語調不像其餘宦者那樣帶有搖尾乞憐般的卑微感,反而隱隱透出一種長輩嗬斥晚輩時的威嚴。趙似一愣,抬首看他,終於安靜了。
張茂則露出了一點微笑,走到趙似麵前,微微欠身,恢複了一貫的溫和語氣:“大王要去哪裏?”
趙似答道:“我想去玉津園射弓、田獵。”
張茂則道:“射弓田獵自有定時,未經官家宣召他人不得前往,何況親王平時不得擅自出宮,這些大王應該都知道罷?”
趙似忿忿道:“天天待在這宮裏,悶都悶死了,我隻想出去透透氣,可是從孃孃、姐姐、皇兄到這些奴才,每人都說我不能出去。”
張茂則未接他的話,和言另尋了話頭:“前日臣教大王象棋,大王都學會了罷?何不與閣中內臣練習幾番?”
趙似搖頭:“他們都故意輸給我。”
張茂則又道:“大王不妨去找其他幾位大王切磋。”
趙似眸光忽地暗了:“他們都不跟我玩。”
張茂則一麵不動聲色地從趙似手中抽出弓箭,一麵含笑對他道:“上次臣見大王與十大王玩雙陸,言談甚歡。”
“我剛才去找他,他也願意和我下棋,可是……”趙似咬了咬下唇,“孃孃派人來把他喚去了,說是要看他默書。”
此時張茂則正在把弓箭轉交給一旁的侍者,聽見趙似這話,他的動作微有一滯,但旋即回身麵對趙似,依舊淺笑著,道:“說到默書,臣想問問大王,象棋的譜式口訣,大王都記住了麼?”
“記住了。”趙似點點頭,立即開始背誦,“將軍不離九宮內,士止相隨不出宮。象飛四方營四角,馬行一步一尖衝。炮須隔子打一子,車行直路任西東。唯卒隻能行一步,過河橫進退無蹤……”
他背誦得快速而流暢,張茂則卻微笑擺首:“依臣看來,大王並沒有真正記住。”
趙似不解道:“我都背出來了……”
“那臣請問大王,第一句是什麼?”張茂則問。
“將軍不離九宮內,士止相隨不出宮……”趙似念到這裏,似有所悟,垂眸思忖須臾,再問張茂則,“都知,我是棋子麼?”
“每個人都是棋子,”張茂則答道,“一舉一動,都要依照譜式而行。大王既然要下棋,就應遵守棋局規則,若不按譜式肆意而行,那下的就不是棋了。”
趙似無語,張茂則又朝他欠身,建議道:“大王先回閣中罷,現下臣尚有一些事要做,一待做完便會過去,再陪大王下棋。”
趙似沒有再說什麼,默默轉身,朝後宮走去。追著他出來的內侍們也相隨而退。張茂則目送著他,待他身影消失才又牽起蕙羅的手繼續前行,但步履相較之前要遲緩許多,一路上不發一言,若有所思。
片刻後,張茂則與蕙羅走到一處宮閣門前,守門的內臣看見他立即上前施禮,躬身道:“都知可是有事來見十大王?真不巧,適才皇太後請他過去默書了……”
張茂則略一沉吟,然後抬目道:“我隻是路過此處。待十大王回來,再來向他請安。”
他低首看蕙羅,淡淡道:“走罷。”而蕙羅卻怔住了:媽媽不是要他帶她去十哥那裏麼?十哥不是住這裏麼?現在還要去哪裏?
見蕙羅未移步,張茂則俯身抱起了她,徐徐離開後宮,轉過幾處樓閣朱牆,他帶她進入了另一處宮院。
那是蕙羅後來長居之所一一容納宮廷女官的尚書內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