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聽得周嫵兒轉憂為喜,又連連道謝。雖然在笑,但目中有淚光閃動,顯然聯想前事,不免百感交集。
趙佶又對蕙羅說:“今日煩勞妹妹了。那些漢香,我也讓人送些給妹妹,還望妹妹笑納。”
蕙羅立即謝絕:“多謝大王美意。但我們合香的內人,平日都不能在自己衣裳上薰香,所以大王不必贈香給我了。”
趙佶亦未堅持,轉而問崔小霓:“小霓姐姐要麼?”
崔小霓明顯有慍色,語氣生硬地回他:“你就愛塞給我旁人不要的東西。”
趙佶笑道:“姐姐可又冤枉我了。上回那小龍團茶,我原是備了兩份,你與梁都知一人一份,他說最近胃寒,喝不得茶,我便把他那份也送給你,誰知你還不高興……我那裏還有些小鳳團,你既不要漢香,我便再送些茶給你罷,這回可是隻給你一人的了。”
崔小霓幽幽瞪他一眼,道:“這小鳳團,必也是先贈給郝先生、劉先生之後還有多的,才想起我……”
這話雖仍在表示不滿,但語氣已柔軟許多,更似對情郎的嗔怨,令蕙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房中飄出的那縷異香。而她一壁說著,一壁也伸手向趙佶頭部,把適才蕙羅扶正的襆頭又微微移了移,再端詳著趙佶,目意溫柔。但當她目光下移至趙佶頸上,臉色忽又一變:“你脖子怎麼受傷了?”
趙佶撫了撫那條血痕,輕描淡寫地回答:“昨晚逗貓兒玩,一時不慎被它抓破的。”
崔小霓冷笑:“這貓兒倒跳得高。”
這日餘下的時光,蕙羅盡在恍惚中渡過。這十年來,她也曾想象過趙佶的模樣,而她設想的十大王接近少年趙似的樣子,但又帶有養母那溫暖的笑容,隻沒料到會是這樣……晚上躺著閉上眼,那夜間白衣的妖魅與白天著櫻草色春衫的探花郎在腦中交替出現。看見探花郎時,她不自知地對著夜色漾開一個輕淺的笑;而當妖魅登場,她又惱恨交加,猛地拉被子將全身蒙住,咬著牙在被子裏使勁捶床,以此化解那如浪潮般撲麵襲來的羞恥感。
除此之外,當想到這兩個截然不同的形象屬於同一人,心頭湧起的又是另一種難以名狀的情緒,困惑與憂慮交織,還有一些恐懼……雖然她並不能很確切地意識到自己在害怕什麼。
後來,她還想起了當年帶她入宮的入內都知張茂則。當初他為何不依照陳美人囑麟巴她送至趙信身邊,而是讓她做了尚服局宮女,一直是蕙羅心裏的不解之謎,而張茂則已於數年前去世,那這個謎是不是永遠都不能解開了?蕙羅歎歎氣,隻覺眼前的狀況就像自己初入尚服局時麵對的考試,自己拚命吸呀吸,卻還是說不出這複雜的合香到底包含了哪些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