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受厘”的“厘”念成“離”,其實這裏應該是念“禧”。蕙羅昨日聽趙煦講解過“受厘”之意,因此聽太妃這樣說,心裏明白她念錯了字,卻也沒有指出,依舊淺含笑意一壁梳頭一壁繼續傾聽。
而那邊廂的趙似倒又打破沉默了。
“那字不念‘離’,念‘禧’。”他淡淡道。
“你道你娘不識字麼?”太妃慍道,“那字明明是厘,毫厘的厘!”
趙似解釋說:“‘受厘’的典故出自《史記·屈原賈生列傳》,原文是‘後歲餘,賈生征見。孝文帝方受厘,坐宣室’,宣室是未央宮前殿正室,而受厘的意思是祭祀後接受皇天福佑,這裏的厘應該念禧,乃祭祀福胙之意,你讀成‘離’就錯了。”
太妃見兒子如此直言其錯誤,麵上難免有些掛不住,遂揚聲斥他:“你以為讀過兩本書就了不得了?連你娘都敢取笑!”
趙似道:“我隻是說出個事實。每次你說錯話我都不曾笑過,隻是指出而已,是你自己覺得我在笑你。”
太妃怒道:“天下哪有兒女指摘父母錯處的道理!”
趙似又直言道:“若我不指出,你下次還會犯這樣的錯誤。你說錯的話我聽了可以不取笑,但若被外人聽見,他們的反應就未必會和我一樣了。”
“你口口聲聲說我錯,卻又不看看自己平日能做對幾件事!”太妃示意蕙羅暫停梳發,索性坐了起來,拍著榻沿麵對趙似數落道:“你雖比姐姐多讀了幾本書,但為人處事全不通情理,真真不懂事……我還想問你呢,上月梁都知慶生,姐姐擬了一份禮單給你,讓你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添加的,你卻為何非但不添,還私下減去了其中一斛白篤耨?”
她說的梁都知是如今的入內內侍省都知梁從政,繼張茂則之後宮中地位最高的宦官。而言語中提及的白篤耨是指出自真臘國的篤耨香。此香屬於樹脂香,其樹狀如杉檜,而香藏於樹皮之中,自老樹中自然流溢出的香脂色白而瑩,雖盛暑不融,名為白篤耨。若至夏月以火炙樹枝,令其脂液溢出,待冬月凝結而收取的則名為黑篤耨。篤耨香不易得,尤其是白篤耨,每次真臘國進貢,不過三斛而已,而朱太妃為梁從政慶生便贈一斛,實屬一份厚禮。
聽太妃這樣問,趙似垂著眼簾懶懶地答:“梁都知年紀大了,又不愛名香,你何必送他這個。”
“人家梁都知這幾十年在宮中什麼沒見過,若送他參茸金玉之類,他能入眼麼?而白篤耨今年隻得三斛,我便送他一斛,好歹也算送得出手了。”太妃道,和緩了些許語氣,又說,“何況,梁都知不愛名香,章相公卻是愛的。他們往來應酬,梁都知也可借花獻佛……”
這章相公則是指當朝宰相章惇了。趙似聞言目露厭色,道:“我就是不喜歡你在禮單裏塞這麼多門道。回頭被別人知道了,還道是我送的。”
“就真是你送的又怎樣?隻許某些人往樞密院送,就不許你送到中書門下?別人還沒說話呢,你就忙著假清高!”太妃冷笑道。見趙似無語,她又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試圖勸說,“你這孩子就是未經曆練,不懂世態人情,而今你也不小了,你哥哥又是這等情形,這些事也該學學了……上次你私下減去那白篤耨,我起初不知道,還跟梁都知說起,問他用了沒有。當時他愣了愣,但畢竟是我閣中舊人,很懂眼色,馬上說收到了,很喜歡。我回頭細想他神情,放心不下,又去查看了禮單,才發現你撤掉白篤耨的事……好在梁都知是看著你長大的,知道你這臭脾氣,不會跟你計較,若換了旁人,還不知該怎樣多心呢……”
趙似頗不耐煩,站起來朝母親一揖,道:“孩兒還須準備除夕劍舞,現在已到練劍時辰,請姐姐容我告退。”
太妃道:“別急著練那勞什子劍。你先取了白篤耨,親自給梁都知送去再說。”
趙似置若罔聞,轉身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太妃惱火,當即拍案怒喚“十二哥”。趙似仍不理不睬,並不停步。太妃離席追至門邊,揚聲道:“十二哥,你給我站住!”
趙似不應,身影很快消失不見。新更快太妃怒極,忿忿回到閣中榻前坐下,麼個孽障,真是生生氣死我了!”更猛撫著胸口歎道:”十七年來就養了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