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太後稍顯錯愕,當即回眸細看那幅觀音像。

“你……還記得你母親的容貌?”須臾,太後徐徐問趙佶。

趙佶淡淡一笑,卻不答話。

太後觀察著他,眉頭若有若無地蹙了蹙。

“娘娘,”這時王湲上前一步,在太後身側開口說道,“娘娘沒看出來麼?十大王畫的是娘娘的麵容神情。”

她此言一出,除趙佶和鄭瀅外,幾乎所有人又都回頭去看那幅畫。蕙羅亦舉目望去,果然看出那觀音眉目極似太後,的確是照著太後的容貌畫的。

“母親於我,有十數年顧複之恩。母親的模樣,孩兒當然記得。”趙佶這才回答了此前太後的問題。他語調輕緩,意態閑和,並沒有掩袖揮淚之類的動作,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卻聽得太後眼圈一紅,目中有水色閃過。

此後太後沒有過多談論畫像,隻讓人送觀音像入隆祐宮中供奉,然後又與趙佶及王夫人相對飲茶敘談,三人不時言笑晏晏,是一派孝子賢婦侍奉萱親的和樂景象。

少頃,司宮令入內,要向太後稟報一些亟待太後定奪之事。趙佶與王夫人見狀起身告辭,太後卻又不許,道:“你們且去後苑走走,稍後我讓人早傳晚膳,你們進膳之後再回去。”

二人答應,暫且先下樓去。王夫人纏過足,走起路來蓮步飄飄,有弱柳扶風之狀,而趙佶竟親手攙扶,一壁小心翼翼地扶著夫人行走,一壁目視夫人那纏得纖小細瘦、足尖呈新月狀的小足,頗有愛憐意味。

王夫人身懷有孕,下樓更顯吃力,雖有趙佶攙扶,下階梯時仍顫顫巍巍地。蕙羅與幾名女官一起送他們出去,見狀立即上前,從另一側扶住王夫人,與趙佶一左一右地護著她下樓。

趙佶此前並未多顧蕙羅,如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常表現出來的那樣,視她有如陌生人。但蕙羅攙扶王夫人的那一瞬,他微微傾身,越過王夫人著意看了看她。蕙羅不敢與他對視,隻是低首,沉默地扶著王夫人下樓,而趙佶亦不語,眾人默然前行,一時間樓中異常安靜,隻聽見裙裾窸窣和環佩玎璫的聲音。

就在這靜謐氛圍內,蕙羅卻莫名地有不安之感,且越來越強烈,覺得似乎有什麼東西侵入了屬於她的隱秘空間。她惘然側首,發現入侵她領域的是他的目光——他正觀察著她下樓時不時探出裙裾的蓮足花靴。

蕙羅不曾纏足,但她個頭不高,雙足又生得比一般人小,所以雖是天足卻也十分小巧纖細,今日穿的花靴又很特別,是尚服局新製的款式,從鞋麵到鞋底皆由鬆花與桃紅二色合成,顏色鮮妍,前後繡有如意雲紋,坡跟近三寸,鞋後跟處有絲繩,左右相交係在腳踝上,花靴弓履細窄,坡跟向下,看起來更顯足小。

趙佶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花靴,唇際含笑,眼中溫情脈脈,如賞名花新月……卻又不盡於此,竟還有幾分幽思迷離之狀。

蕙羅選穿這雙鞋原是因要行禮儀之事,希望這花靴把自己襯高一點,不料竟引來趙信如此關注。他此時並未對她有何舉動,但這奇異目光卻與以前他那些夜色中的行為一樣,令她心跳加速,忐忑難安,隻覺這足下台階陡然增多了,一級級地向下無限延伸著,州象怎麼也走不到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