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羅回到福寧殿,用經瓶把清供三友插好,便捧了送到趙煦榻前請他看,說明是趙似冒著風雪去玉津園尋來的。趙煦問:“他為何不來?”未待蕙羅回答,他旋即明白了,歎了歎氣,吩咐楊日言:“去請十二大王過來。”

少頃,趙似手托一約二尺長的船舶模型入內,向趙煦請安後呈上模型,說:“這是我剛做好的船樣子,想送給兄長做個擺設。”

那模型甚為精巧,整體為木製,檣櫓風帆一應俱全,船體中後部如樓閣般分三層,船底尖如利刃。

趙煦讓楊日言接過模型看了看,示意趙似在床前近處坐,微微歎道:“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成天鼓搗這些玩意。”

趙似道:“這並非尋常玩物,船的樣子是東南沿海常用的海舶,我聽幾位做過市舶司轉運使的內臣描述,畫下圖紙經他們確認,再按比例親手製成的。”

見趙煦略有興趣地再顧模型,趙似雙目閃亮,指著那艘海舶興衝衝地再對兄長說:“國朝以前,遠洋航行一向由番商掌握,國人無大型海舶可供遠航。如今大宋海舶製造已日漸精進。臂如這種船,實物長十餘丈,深三丈,寬二丈五尺,可載二千石,篙師水手六十人。中部分為三艙,前艙在頭檣和大檣之間,設有灶和水櫃,下層則是水手臥室。中艙分為四室,皆為儲藏貨物所用。後艙人稱‘喬屋’,狀若樓房,設有窗欄可朝外觀景。船上頭檣高八丈,大檣高十丈,順風張布帆五十幅,微風掛小帆十幅,偏風則用利篷以操縱。船底尖形,吃水深,可抗風浪衝擊。這種國人自製的船在東南沿岸往返頻繁,遠洋海運已不再是番商天下。”

趙煦微笑,徐緩道:“汴京與南海相距萬水千山,你卻對海舶航運如此上心,卻是為何?”

趙似道:“皇考皇兄多年來為富國強兵殫精竭慮,而我久居宮中,碌碌無為,見識有限,亦不懂治國方略,隻是偶然聽接觸市舶事務的內臣提及沿海諸事,頗覺有趣,便留心記了記,想了想。”

“想到什麼了?”趙煦追問。

趙似稍顯踟躕,但還是答道:“大宋東北方有女真、室韋,北有契丹,西北為西夏、回鶻,西南則有吐蕃、南詔。強敵林立,尤以契丹、西夏為甚,常年對峙,往西方陸路幾被隔絕,因此如今最宜利用東南方海道優勢,與南海諸國通商,發展市舶。我們賣到海外諸國的是藥材、絲綢、瓷器、茶葉等可種植養殖或製造、不斷生產的商品,而諸國運往大宋的卻是香藥、珠寶、象牙、犀角等珍稀之物,如此交易,有百利而無一害。國朝以來,皇帝在沿海多個港口設置市舶司,點檢抽解商人運回的貨物,分成粗細兩色,按比例抽取若幹,而許多名貴香藥,番商不能隨意與大宋臣民交易,隻能供給市舶司博買,再運往京中處置,部分內藏,部分交由香藥榷易署售賣。此二項獲利頗豐……”

趙煦蹙了蹙眉:“你知道市舶榷易歲入多少?”

趙似道:“朝廷具體歲入金額,我自是不知。但平日聽幾位前轉運使與都知、姐姐閑聊香藥等事,略微記下一些:海舶歲入,仁宗皇祐中每年五十三萬緡有餘,英宗治平中又增十萬。皇考變法是為富國強兵,可惜忽略了市舶之利,未能善加利用,但熙寧九年,僅杭州、明州、廣州三地市舶司所得香藥珠寶等貨物仍獲利五十四萬一百七十三緡,而熙寧年間每年總歲入減總歲出,所得盈餘也差不多隻有五六十萬緡。待皇兄聖躬康寧,不妨稍加部署,在更多港口增設市舶司,鼓勵海舶製造及海外貿易,抽解、博買所得珍稀貨物命榷易署妥善經營,如此市舶、榷易歲入再翻數倍,亦指日可待。”

趙煦不以為然:“市舶事務拘於東南一隅,所得不足歲入總額一成,不如青苗法,推行天下,惠及天下萬民,做好了才是富民良政。”

趙似擺首道:“其實市舶之利最厚,隻是曆來不為皇帝重視。若措置合宜,所得動輒逾百萬,又不會像青苗法那樣容易遭致取利於民的非議。”

趙煦不懌:“你也認為青苗法是取利於民的惡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