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夫人思忖,道:“趙令穰先生宅第離此不遠,大王不妨去他宅中暫住一宿,也請他代為保密,勿向他人提大王深夜才至。雖然按理大王留宿於宗室家中也是不妥,但他既與大王及官家都頗有交情,想必會在官家麵前為大王多加解釋,請官家諒解。”
趙似同意,道:“事已至此,也唯有這樣了。”
趙似旋即前往趙令穰宅第。龐夫人則讓人整理客房,請蕙羅安歇。
蕙羅首次在外住宿,心緒不寧,隻睡了一個半時辰便醒了,但見天猶未大亮,窗紗上映出一枝梅花疏影,風斷續吹,而遠處似有琴聲悠悠傳來。
那琴聲溫雅蘊藉,有幽歎之音,卻哀而不傷。蕙羅聽得好奇心起,便起身穿戴整齊,朝琴聲傳來的方向探去。
尋到花園邊,見有一間臨水暖閣有燈火透出,琴聲正是自那裏傳出。蕙羅走近,見軒窗未閉,卻是龐夫人在裏麵撫琴,泠泠七弦,演繹鬆風流水,盡在皓腕起伏間。
蕙羅雖不懂音律,卻也覺這琴聲如訴,好像在與人對答酬唱。自己猶如誤入一夢境,其中有淒婉故事上演,自己雖不明了,聽著琴聲,竟兀自癡了。
琴聲戛然而止,龐夫人忽然喚她:“沈內人。”
蕙羅如夢初醒,赧然低首,隔窗對夫人道:“抱歉,我擾夫人雅興了。”
龐夫人含笑道:“哪裏。我常失眠,今夜亦如是,索性起來彈彈琴。外麵風寒露冷,內人若想聽琴,不妨進來。”
言罷為蕙羅開門,蕙羅遂入內,謝過夫人。龐夫人又坐下,繼續彈琴。
蕙羅見她彈的是一麵焦尾琴,形製古雅,必為古物。窗邊有一個盛水的汝窯筆洗,裏麵卻養著一株小小的荷花,花葉均不盈寸,玲瓏可愛。
此外房中有焚香用的爐瓶三事和幾個盛香品的香合,但夫人未焚香。
蕙羅出於習慣,輕輕打開香合,逐一查驗了香品,發現其中有一味是品質上乘的海南蓬萊香,其餘皆合香。
如此妙音佳境,怎能無爐薰?蕙羅默默想,許是
龐夫人仍在彈琴,渾然若處無人之境。蕙羅雖覺不太禮貌,但忍了半晌,還是決定自己去為她焚香。
她先取了一塊香炭,在爐火上燒透,再埋入那三寸高的龍泉窯三足爐中,撥了些香灰在炭上覆一層,加銀葉隔片,以手懸於其上試試溫度,覺得適宜,再以香箸搛了一片蓬萊香擱上去,如此煙少香浮,須臾便充盈於室。
蕙羅再用羽塵拂去香爐邊沾上的香灰,把香爐端正置於琴桌附近的花幾上。
龐夫人聞到香味,抬頭微笑問她:“內人怎知我彈琴愛用蓬萊香?”
蕙羅道:“夫人喜好,我並不知。隻是覺得蓬萊香清婉,比其餘合香更宜配夫人琴聲。”
“內人精於香道,不知在宮中所任何職?”龐夫人問。
蕙羅回答:“隻是尋常司飾內人。”
”內人掌膏沐巾櫛之事,難怪善於用香。”龐夫人不再彈琴,正襟坐好溫言與蕙羅敘談,料及香道之事兩人都是相見恨晚。最後夫人說:”內人離宮一宿,無論如何都難免嫌疑,恐有人就此生事,平旦我親自送你入宮,向太後和官家解釋,或可免他人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