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佶稍稍鬆開手,滿意地看蕙羅惶然無措的神情,微微一笑,把丁香吐出,又輕擁她入懷,閉上雙眼,傾身吻她。
這一吻輕軟悠長,他細細地品吮她飽滿的唇,溫柔卻又不容抗拒地撬開她牙關,舌尖在她口中或深或淺地點探糾纏,不時捉住她的,淺噬輕吮。
然而她沒有回應,所有的動作都由他主導,起初的驚惶逐漸退去,她隨即隻是木然承受,眼睛亦未闔攏,於沉默中冷冷地睜著。
他終於停止了這個算不上纏綿的長吻,隻把她的僵硬歸咎於她的青澀,淺笑著附耳對她說:“看來十二哥沒有向你討過丁香。”
她低了兩睫,無以應答。
“我贈你的摺疊扇和篦刀,可還留著?”他柔聲問。
蕙羅稱是,他誌得意滿地放開她,猶縈愉悅之色,道:“往日見妹妹,總想著要送些有趣之物才好。今日你既來了,我也賜你些東西罷。你想要什麼?”
蕙羅搖頭,並無所求。
“別錯過這機會,”趙佶笑道,“今日我心情好,無論你要什物、香藥或品秩,多半都能給你。”
蕙羅咬了咬唇,輕聲道:“那麼,請賜我一杯水。”
“水?”趙佶皺了皺眉,“你要水做什麼?”
蕙羅抬起頭,清晰作答:“漱口。”
他錯愕良久,好一會兒才發出一聲短促的冷笑:“你嫌棄我?”
蕙羅跪下謝罪,道:“奴婢笨拙愚鈍,不敢承受陛下恩澤。”
趙佶甩袖一拂,身邊桌上的香爐隨之而落,掉在地上鏗鏘有聲。門邊伺候的內臣聽見聲響探首來看,一見趙佶麵色立即被嚇得縮回去了。
“好個高傲的丫頭……”趙佶一把卡住蕙羅脖子,把她拖了起來,盯著她道:“聽說,你也拒絕過先帝……太後說章惇的一句話倒很適合你——先帝養成你大膽!”
蕙羅脖頸劇痛,且呼吸困難,掙紮著咳嗽幾聲,斷續答道:“奴……雖……微賤,不樂……帝王。”
在那空氣都貌似凝固的一瞬間,他目中各種紛繁情緒迅速交迭,甚至有帶殺氣的冰冷幽光一現,但最後,他還是鬆手了,漠然道:“你走罷。”
蕙羅調整呼吸,整肅衣襟,然後舉手加額,鄭重向他下拜行禮,禮畢,捧起盛著香爐的兩個錦盒低首後退至門邊,再轉身出門,啟步離去。
和他之間若有若無的情緣,應該都隨“漱口”二字了斷了罷,蕙羅心想,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也許是永遠,他應該都不會再來幹犯了。
走至半路,但覺前方景象虛幻漂浮,如水中影,伸手一探,才覺觸手冰涼,原來早已滿麵淚痕。
香爐送至元符宮時劉清菁仍未起身,蕙羅將香爐交給押班即回到尚服局,仔仔細細地漱口多次。
其實趙佶周身潔淨,口氣清新,因常飲用含腦麝的龍鳳團茶的緣故,口中甚至隱含香氣,但不知為何這一吻確實令蕙羅反感,並非矯飾。
蕙羅激怒趙佶的事鄭瀅亦有耳聞,隻是細節並不清楚,過來問她,蕙羅隻稱自己愚魯,與趙佶討論香道之事時出言不遜,令他不悅。鄭瀅看看她脖子上的淤痕,雖仍疑惑,但也不再追問。
次日元符宮有人來,稱元符皇後希望以後讓蕙羅接替孫小鸞,掌其巾櫛服玩。
蕙羅首次入劉清菁寢閣之時她兀自沉睡不起。
蕙羅在閣中等待,直等到近午時,聽見她床幃中似有動靜,忙過去看了看。
閣中床前立著一麵摹周萱仕女圖的屏風,床下右側擺著一個無蓋的汝窯蓮花爐,微紅炭火自雲母片下隱隱透出,暗焚著隔片上的黃熟香。劉清菁斜斜地蓋著一床素錦緞被,有一角如水般流淌至床下。枕上她青絲如雲堆積,枕邊則擱了昨日蕙羅送來的金鴨。此刻那春睡的美人側身,手懶懶地搭在上麵,正在讓金鴨嘴中冒出的開元宮中衙香薰染她一隻紗袖。
蕙羅見她醒了,上前請安,她也隻是點點頭,不再搭理。遷延半晌,方才緩緩起身。
蕙羅服侍她梳洗,為她化妝。因劉清菁在服喪,不便著彩妝,原本神色懨懨,精神不濟,但當蕙羅把一枚冰清玉潔的龍腦麵花貼在她額上時,她忽然又現神采,欣然審視了鏡中的自己一番,再問蕙羅:“這麵花是龍腦做的麼?香味撲鼻,顏色也清爽。”
“確為龍腦所製。”蕙羅承認,並解釋,“是用上好的龍腦,與杉木木屑一起搗碎,置於瓷盆內,用鬥笠覆蓋,封好縫隙,再以熱灰煨焙,讓龍腦蒸發,在鬥笠上方凝結成塊,這便成了最純的熟腦,用來做麵花芳香宜人,看著又清爽。宮裏用翠鈿、金鈿的人多,娘娘若用這個,倒有新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