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指揮蕙羅把未處理的沉香、檀香切成麻豆般大,用慢火炒至黃色後研磨,再問蕙羅:“有沒有背陰草?”

蕙羅愕然說沒有,他檢視工坊,發現了一些幹燥的浮藻,就自取了依舊研細。

蕙羅看得目瞪口呆,儼然淪為為他做助手狀態,在他指導下把除金顏香、龍腦、麝香外的香藥放入一隻定碗中,用慢火熬製,待香藥變得極軟後,依次添入那三種香品粉末,再用製好的煉蜜調和均勻,使之冷卻呈極稠的膏狀,然後趙佶再從工坊的香脫模子裏挑了形狀好看的,用來印製成香餅,最後用朱砂包裹,盛入蕙羅備好的瓷罐中。

“必須找一花開之處,將香罐埋在花樹下。”他認真吩咐,“如此窨一二月,香氣尤為溫雅蘊藉。”

蕙羅答應,問他:“官家經常合這劑香藥麼?”

趙佶頷首:“小時候我乳保用,但沒過多久太後就不許她用了。配方乳保也記不大清楚,所以我長大後反複調試了很多次,才確定了最後這種。”

旋即含笑叮囑:“別告訴別人。這次的香窨好了你也別用,先藏著罷。”

蕙羅點點頭,明白他是擔心太後忌諱。忽然想起,這天五月五日,正是他的生日。這在宮中不算是個大秘密,但因為“五月五日生子,男害父,女害母”的說法,太後不許人提起,成了個禁忌,他的生日被改為十月十日,即位後定為天子聖節“天寧節”,那天會有盛大慶典,但今日,想必是沒人向他道賀慶祝的,所以他竟然有空獨自漫步至此。

蕙羅猶豫一下,還是站了起來,向他行了大禮,然後道:“祝官家安樂歡喜,長生無極。”

他一怔,然後驚訝之色隱去,看她的雙目有水光一漾,微翹的唇角像是含著一千個歎息:“你是唯一敢在今天向我說這種話的人。”

蕙羅告訴他:“我記得,媽媽端午節時,也會朝東京的方向祝禱。”

他頗動情地去握蕙羅的手,蕙羅悄然退後避開,他也不勉強,溫柔地凝視她須臾,道:“你來福寧殿,給我做禦侍罷。”

蕙羅決然擺首,道:“請官家容我留在尚服局,我很喜歡我的工作。”

“是因為十二哥麼?”趙佶問。

蕙羅低首不答。

趙佶無奈地歎氣,“那麼,我讓人升你為典飾。”

“多謝官家恩典,但請恕我不能接受。”蕙羅立即拒絕道。

趙佶詫異道:“這又是為何?”

蕙羅見他貌似心情甚好,遂鬥膽說道:“六尚二十四司內人與後宮嬪禦不同,各司其職,有明確的分工,竊以為,內人的升遷進秩,應該按其工作成效和功勞來定,而不應僅憑位尊者喜惡來作升降取舍。”

趙佶頗有興致地問:“那依你之見,該如何評定六尚內人成績?”

蕙羅道:“內人日常做了什麼,可每隔三五日自己寫下來,交給上司,作為依據,上司按月給內人評定成績等級,若有額外的功勞,便另書一筆,到有升遷機會的時候,就一起比較內人成績,按日常等級排名和功勞大小來評定讓誰升遷,這樣更為公平合理,也可使內人更盡職地做事,明白該做什麼,和別人比還差多少,而不是整日計較去服侍哪位貴人更能走捷徑、躍龍門,如此,為求貴人垂青而勾心鬥角,無心工作的人也會少一些罷。”

趙佶笑道:“聽起來有幾分道理。”

蕙羅又道:“若涉及較重要職位的升遷,例如典飾以上,一位上司的意見可能會比較片麵,應該再征詢六尚中與其有工作往來的女官意見,例如我們司飾內人,平時常與司衣、司寢、司闈、司珍等聯係協作,還有內藏庫、香藥庫,乃至尚食局,都有事務會協作處理,因此他們的意見也是重要的,應該先請他們為候選內人書寫意見,最後再綜合評定,選出最合適的那位。”

趙佶笑問:“你小小年紀,怎麼能想得如此周全?”

“就是上天入地,砸出來的感覺罷。”蕙羅淺笑道,“我隻是希望,能讓所有內人都感覺到處於一個公平的環境裏,不會茫然不知方向,也不會患得患失,把榮辱全係於貴人的恩寵上。升遷進秩,有章可循,有理可依,不會一朝飛天,也不會一夕落地。所以我很感謝官家的好意,但我更願意繼續做好該做的事,獲得所有相關之人的認可,再名正言順地升職。”(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