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三日淩晨,王皇後開始陣痛,到晚上仍未分娩,趙佶頗焦慮,一直在坤寧殿等待。
蕙羅這天在元符宮陪劉清菁整理準備送給王皇後母子的禮品,深夜才回尚服局,路過尚食局附近時,看見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在向隅而泣,上前細看,發現是尚食局內人劉韻奴,以前曾向自己請教過香藥知識的。
蕙羅忙問她因何哭泣,劉韻奴泣道:“李尚食命我送一屜羊荷包到坤寧殿,說是官家點的夜宵。現在廚房裏隻剩最後一屜了,我取出裝好剛走到大門口,麵前忽然躥出一隻老鼠,我吃了一驚,食盒落地,羊荷包滾了一地,沒法吃了,官家還在等著,怎麼辦呀……”
羊荷包是用羊肉和菜葉為餡做成的包子,蒸製而成,如果劉韻奴剛才取的是最後一屜,現在再做確實來不及了。
蕙羅想想,問她:“廚房有糖蜜韻果和圓歡喜麼?”
劉韻奴點頭:“離端午不足一月了,這些飲食果子倒是備得多。”
蕙羅道:“那你就送一些圓歡喜,配一碟糖蜜韻果。官家如問,你就說這是應皇嗣降生之喜特意準備的,再說幾句祝賀的吉祥話,官家多半就不追究了。”
劉韻奴半信半疑地問:“這樣行麼?”
蕙羅道:“雖無十分把握,但總比你兩手空空地去請罪好。”
劉韻奴歎道:“隻好試試看,碰碰運氣了。”
趙佶皇長子於此夜出生,被命名為“亶”。
有了子嗣,趙佶欣喜不已,宣布大赦天下。
而次日,劉韻奴眉飛色舞地來找蕙羅,道:“我運氣還真不錯,送點心到坤寧殿時,皇後剛剛生下皇子,官家心情很好,看見我送來的是糖蜜韻果和圓歡喜,好像更高興了,還和我聊了幾句,今日通知司宮令和李尚食,把我升為正八品掌膳了。”
隨即對蕙羅拜謝不已,並問她如何知道官家愛吃這兩種飲食果子,蕙羅略一笑:“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皇子降生,令蕙羅想起了養母故皇太妃陳氏,如果她在世,現在也是可以含飴弄孫的人了,而現在,逗弄著小孫子的,卻是向太後。
這幾月發生的事太多,蕙羅悲傷之後頗感乏力,心裏也空落落的,倒常常想起和養母在皇陵生活的那段日子,雖然那裏不比大內,生活寂寥清苦,但好歹有母女親情,那種兩人相依為命的溫暖如今是再也找不到了。
思念養母時,想起曾和趙佶討論過的養母用的香藥,忽然念動:何不按那日和趙佶討論的配方合一劑香藥,看看是否和故皇太妃用的一樣?
於是蕙羅開始收集購買相關香藥,隻是平日事務繁雜,常不得閑做個人的事,待香藥品類備齊,已至五月。
五月五日雖是端午節,這個日子自古以來卻被認為是不吉利的“惡月惡日”,有百鬼夜行之說。故此當日每家每戶都會在門上插艾蒿、菖蒲、柳枝等,並在手臂上係彩線百索,佩戴靈符,以辟邪驅惡。宮中也不例外,隻是結合了一些遊藝活動,宮人們係百索艾花,持花巧畫扇,吃香藥相和的香糖果子,還紛紛到梔艾爭香的後苑,看菖蒲編成的天師馭虎像,觀射柳,鬥百草等等。
蕙羅難得有一日空閑,趁著尚服局內人們都出去玩了,獨自前往尚服局香藥坊,配製養母所用的合香。
她先取出所需的沉香、龍腦、金顏香、丁香、檀香、麝香、安息香之類,再根據香藥的不同品性準備加工處理,例如檀香需要炒,甲香需要煮,龍腦需要研磨。平時這樣的工作有其他小內人幫忙處理,而今完全一人做,頗有力不從心之感。
也不知忙了多久,忽聞門邊有人問:“你是在合香麼?”
蕙羅聽那聲音已是一驚,回首一見,立即施禮:“聖躬萬福。”
“我路過這裏,聞到蒸煮香藥的味道,便進來看看,不料卻是你在製香。”趙佶道,旋即走過來,逐一查看她所列香藥,了然道:“原來你是要製我母親用的合香。”
蕙羅低首道:“官家恕我唐突。”
“無妨,”趙佶微笑道,“我來幫你。”
然後他嫻熟地把麝香、龍腦、金顏香、安息香等需要研磨的分列開來,或用搗棒,或用舟形香碾,分別研細,邊研邊告訴蕙羅香料不同,需要的粗細也不同,“太細則氣息不綿長,太粗則氣息不柔和”。最細的是用舟碾加水研磨,香末飛入水中,最後取漿液沉澱後的末濾幹備用,“如此更為細膩。”他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