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瀅笑道:“她才多大呢,何須忌諱這個。再說庶生的公主又不比嫡皇子尊貴,我私心倒想把她當尋常百姓家女兒粗養,削減些她小小年紀不該領受的榮寵,或能求得她無病無災地長大。”
趙佶聞言莞爾,翌日即進封鄭瀅為正五品才人。
向太後聽說鄭瀅生的是女兒,起初略感失望,但見到玉盤後見她乖巧秀麗,惹人憐愛,便十分喜歡。她近來一直纏綿病榻,但有次為見玉盤,竟強撐著下床,親自到鄭瀅閣中去見孫女。大概是含飴弄孫,心情大好,她的身體也有漸好的趨勢。
一日王皇後向趙佶說起太後病情,道:“孃孃近日常與兩個孩子相見,心情愉悅,如今走動多了,食量也比先前好,想必再調養一些時日,便能痊愈了。”
趙佶道:“如此甚好。太醫隻管開方,讓太後服那麼多藥,還總不見效,可見治病不能全靠湯藥,心藥更佳。”略一思忖,他又對皇後道:“沈蕙羅會用導引術梳頭,去年給哲宗梳過,是有效的。不如也讓她給太後梳梳,必有助太後康寧。”
皇後道:“好是好,但她如今是服侍官家的人,另指派了這任務,會否有礙官家梳洗?”
趙佶笑道:“無妨。她仍可服侍我,隻是每晚太後臨睡前讓她過去梳梳頭,梳完仍舊回來,不礙什麼事。”
趙佶既如此說了,皇後亦無意見,將此決定傳遞下去,讓蕙羅每晚去隆祐宮為太後梳頭。
蕙羅第一晚到太後宮中時,太後狐疑地打量她許久,趙佶新提拔的尚宮殷氏極力誇讚蕙羅技藝,又頻頻提及蕙羅此行是奉皇後之命,完全是由皇後一片孝心促成,太後才勉強同意,允許她梳頭。蕙羅梳頭輔以按摩,確實令太後頗感舒適,便也不再抗拒,讓蕙羅每晚過來。
蕙羅去的次數多了,漸漸發現隆祐宮人事與去年大不相同,服侍太後的人至少被換了一半,新上任的正八品以上女官幾乎都由趙佶借皇後之名指定,主掌煎製太後藥劑的司藥女官謝巧兒也是不久前趙佶主持的一場藥理競賽的優勝者。
謝巧兒在蕙羅為太後梳頭前總會先請太後服一碗湯藥,想是有催眠的作用,臥躺著的太後每次不待蕙羅梳完都會陷入夢鄉,且每晚入睡的時間逐漸提前,有次蕙羅尚未到來太後便睡著了,蕙羅問謝巧兒是否取消導引術梳頭,或等太後醒來再梳,謝巧兒說:“你隻管梳罷,太後是否醒著療效都是一樣的。”
蕙羅發現,太後睡得並不十分安穩,盡管自己的動作已相當輕柔,她仍有知覺,不時發出些許夢囈,有時還會驚醒,但恍恍惚惚地看看蕙羅之後,多半又會闔目繼續睡去,精神倒像是日益衰弱。
十二月下旬,趙佶命近身服侍他的女官都用他欽定配方的故皇太妃衣香,包括蕙羅。蕙羅以學香內人慣例不薰香提出疑問,趙佶道:“你如今主要職事並非合香,無須拘泥於這規定。何況福寧殿諸女官都如此,唯有你不從命,反而惹人議論。”
於是蕙羅也遵旨開始為自己薰衣。當她穿著薰香之後的衣裳首次進入太後寢閣時,太後已服了藥,正處於安眠狀況中。蕙羅如常梳頭,她起初無任何反應,但當蕙羅的手指無意中劃過她脖頸時,不知手指是否過涼,她閉著眼睛蹙了蹙眉,不適地扭了扭脖子,像是從夢中醒來了,但雙目未睜開,保持著仰臥姿勢,任蕙羅梳理發絲按摩頭皮。
如此片刻,她忽然像猛然驚覺了什麼似的大睜兩眼,仰視蕙羅。燭影搖紅,光線昏暗,她們的麵目在彼此目中都不是很清晰,蕙羅但覺太後渾濁的眼裏浮現出驚惶意味,而她身體也在不自禁地顫抖起來。
太後驟然坐立,迅速縮到床尾,擁被遮掩自己,是防禦的姿態,卻怒視蕙羅,斥道:“你來找我做什麼?想掐我脖子,索我命麼?”
蕙羅一愣,上前想解釋:“娘娘恕罪,適才妾隻是無意觸及娘娘頸部……”
“快回去,別靠近我!”太後瑟瑟發抖,語氣卻咄咄逼人,聲音嘶啞,與蕙羅日間常見的雍容鎮靜形象判若兩人,“當初說好的,是你自己要去守陵,並非我逼你。後來你得病,不好好醫治,拒絕進食,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與我何幹?你的兒子,我養育至今,讓他君臨天下,也對得起你罷?你為何苦苦相逼,總來找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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