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月明
謝巧兒在蕙羅院中住了月餘,病也在蕙羅照料下漸漸好起來。在確定痊愈的那天,她向蕙羅提出要搬回原來的住處,蕙羅挽留,但她態度堅決,蕙羅便也不堅持,上報盧潁後讓謝巧兒搬了出去。
再見謝巧兒時,她已恢複了昔日冷靜理智的司藥女官模樣,不苟言笑,利利落落地救治這冷宮中每一個患病的女子。與蕙羅如常來往,並不因蕙羅的救助而對她顯得格外親密,即便見麵,臉上也是淡淡的,毫無逢迎之相,但偶爾會對蕙羅流露些許好意,例如適時為她送來應季的飲品,紓解暑熱或秋涼。
蕙羅覺得這種關係反而令人輕鬆。獲趙佶“寵信”之時有太多的人對自己阿諛奉承,例如那兩位司膳內人,當麵姐姐妹妹的叫得親熱,而背後心機則舞動如利刃,恨不得刀刀飛向你,見血鎖喉。在膳食中吐唾沫不算嚴重罪行,所以蕙羅願意寬恕她們,但也明白,她們惡行僅止於此是因為她們尚無與蕙羅相等的地位,亦自知在皇帝心中自己無足輕重,若有一點可與蕙羅比肩,那她們在膳食中下的料就不會隻是唾沫了。從此蕙羅對過於熱情地向自己示好的人都存有戒心,與之相較,和麵冷心暖的謝巧兒的友誼堪稱君子之交,雖清淡如水,但兩人彼此尊重,憶及對方也頗感安寧。
蕙羅的小院宮牆一隅植有一株桂花,像是長了很多年,枝葉茂盛,臨近中秋時已密密地開滿了花,香氣甜蜜,微風一拂,便飄出小院,爛漫地驅逐充盈整座舊宮的陳年晦氣,令路過的人總是不禁地駐足探尋。
“這株桂花是沈司飾種下的。”盧潁告訴蕙羅,“典飾應該知道罷,在你之前先後有兩位沈司飾被貶到西京。種花的是仁宗朝的沈司飾,後來她的養女,神宗朝的沈司飾也在此住過。”
“兩位沈司飾都在這裏住過?”蕙羅訝異地求證,心跳霎時加速。
盧潁沒有忽略她異樣的神情,微微一笑:“是的。如今典飾也姓沈,真巧。”
知道自己居所原是母親的故居,蕙羅對此處的一草一木更有了愛惜之情,常流連於花蔭之下,感受她們寄情花草以填補時間空隙的日子。
桂花之後不遠是宮牆轉角處,卻有些煞風景地堆滿了鏽跡斑斑的園藝工具和雜物,多年未動,上麵已長滿了野生的藤蔓。某日蕙羅凝視許久,正考慮如何清理,忽見雜物一角溜出一隻小小的花貓。
這貓蕙羅從未見過,渾身髒兮兮,看起來像在外流浪的貓。宮院大門常關閉著,想來也不應是從門外進來。蕙羅思忖,難道宮牆有破洞,這貓竟是從牆外跑進來的?
蕙羅立即動手,費了很多工夫才把牆角的雜物一點點移開,觸目所及,是一個直徑尺餘的洞口,周圍是泥土封著,離牆磚尚有段距離,看起來仍可拓寬。蕙羅朝外張望,見外間黑乎乎的,不像直接通向宮外。
蕙羅起身奔到院門處,四下探視,不見有人走近,旋即關好大門,回到洞口前,用花鋤挖開洞口周圍的泥土,洞口逐漸擴大,直至可容身進入。
回到房中點亮蠟燭,蕙羅再秉燭入洞。細細探索之下發現,洞中是一低矮的甬道,兩側放置有幾隻陳舊的箱子。蕙羅繼續向前走,轉了兩個彎,但見前方數丈處有亮光刺入,應是出口。
蕙羅快步過去,見出口有鐵柵欄為門緊閉,一把銅鎖封住去路。但聞有水聲作響,蕙羅透過鐵門朝外看,見門外有河水流過,上方有橋,甬道所處位置應是宮城後方的護城河橋下。
蕙羅折回近宮牆處,打開那幾隻箱子查看,見其中又有小匣子若幹,多為各式香藥。箱子及匣子密閉性好,其中防潮的填充物甚多,是以大部分香藥儲存狀態甚佳,仍保持著良好的香味。有一個箱子比較獨特,隻裝著一個小小的香藥匣子,其餘全是防潮填充物。香藥匣子為銀質,有精致的纏枝花紋,還有些彎彎曲曲的奇怪文字。蕙羅打開匣子,但見裏麵絲綢為襯,中間還有一個透明的琉璃瓶子,瓶中盛著一塊灰白色的東西,似蠟非蠟,似土非土,也不像珊瑚。
蠟燭焰火一閃,似要熄滅。蕙羅忙把匣子收好,準備帶出去。在將闔上箱子之前,忽然發現箱底有一把銅質鑰匙,蕙羅取出細看,覺得尺寸應與橋下鐵門銅鎖相合,遂也收下,一並帶了出去。
蕙羅在房中取出琉璃瓶,隱隱感覺到其中所盛的應該是非常名貴的香藥,但打開瓶蓋的那一瞬並沒有聞到設想中熏人欲醉的馥鬱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