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駙馬

蕙羅微微朝橋上移動兩步,仔細端詳那文士,確認判斷無誤。

他是英宗次女寶安公主的夫婿,駙馬都尉王詵,與今上最誌趣相投的姑父。蕙羅曾在除夕夜宴上與他有一麵之緣,彼時趙佶與趙似舞劍,為他們吹簫配樂的正是王詵。

蕙羅旋即低頭,有一瞬的猶豫,不知是否該向他行禮,表示自己認得他。

王詵似乎看出了她心思,目光溫柔地注視她,微笑著,若有所待。

蕙羅終於還是鄭重斂衽為禮:“王都尉萬福。”

“姑娘認得我?”王詵含笑問,隨即自己找到了答案,“瞧姑娘周身氣派,必是近侍君王的內人,見過區區在下,不足為奇。”

蕙羅很擔心他繼續追問自己身份,問自己為何此時出現在宮禁之外,然而竟沒有,他仿佛對此毫不好奇,隻是和言問:“姑娘前來,可是嫌我笛聲喧囂麼?”

蕙羅擺首:“都尉技藝不凡,樂聲婉轉悠揚,很好聽。”

他淺笑著轉視明月流水,徐徐橫笛又吹奏了一闋,此番樂音更顯柔婉,在蕙羅耳邊縈繞,像如水的情話,要從她耳中鑽進心裏去。

蕙羅聽得迷惘,一時間宛若回到東京宮中,吹笛的是目中默默含情的趙佶。

笛聲逐漸淡去,待最後一個音消失在夜風中後,蕙羅開口問王詵:“西京宮闕年久失修,此地荒涼,都尉為何來此吹笛?”

王詵道:“我去謁陵,途徑西京,住在附近的行館中。今晚月圓,不免憶及故人,所以信步到此,一懷愁緒,借笛聲消遣。”

故人……蕙羅很想問他故人是誰,又覺這問題實在唐突,萬萬說不出口。

兩人之間有短暫的沉默,然後王詵緩步走到蕙羅麵前,微笑問:“我可以知道姑娘芳名麼?”

蕙羅一愣,不禁地退後一步,踟躕須臾才告訴他:“我姓沈,叫蕙羅。”她抬起頭探視他的表情,補充道,“蕙草的蕙,羅裙的羅。”

王詵目光溫柔似水,但看不出什麼情緒的悸動。隨後他保持著優雅的笑容讚道:“好名字,長因蕙草憶羅裙,綠腰沉水熏。”

蕙羅但覺怪怪的,似乎有些失望,但又好像鬆了口氣,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滋味,末了匆匆向王詵一福:“不敢再叨擾都尉,奴家告退。”

王詵也不挽留,微微頷首。

蕙羅欲離開,忽又想起自己不是從宮門走出,如今在他注視下難道公然原路返回,告訴他密道所在?

見蕙羅遲遲不邁步,王詵已猜到她所思所想,含笑轉身,負手背對著她。

蕙羅轉身走下橋,橋下地麵濕滑,蕙羅一腳踏空,摔倒在地,右足踝被地上鋒利的碎石劃破,她忍不住痛呼一聲。

王詵聞聲迅速疾步過來,將蕙羅扶坐在岸邊,目光移到她受傷的足踝上。

蕙羅赧然想縮回右足,卻被他一手捉住。他不容抗拒地製止住蕙羅的掙紮,待她不再動了,才輕柔地握住她右足左右動動,柔聲問:“沒傷到骨頭罷?”

蕙羅自己活動一下右足,覺得比較自如,便低聲答:“沒有。”

王詵如釋重負地笑笑:“那還好。”

他取出一方絲巾很細心地拭去她足踝上的血汙,在蕙羅有些驚恐的注視下耐心地為她包紮,神情相當專注,動作亦無挑逗之意,倒是盡量避免手指直接接觸到她皮膚。

包紮完畢,蕙羅立即站起,舉足移步,發現足踝的傷並不影響行走,暗暗舒了一口氣。

王詵很禮貌又親切地問她:“蕙羅,可否容我送你回去?”

她的名字他叫得如此自然,仿若已這樣喚了她多年。但她倒聽得無所適從,下意識地離開數步拉開他們之間的距離,才給出了個生硬的答案:“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