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他跟了蓮靖公主一路，而許青瓷亦跟了他一路，待他順利地將偷跑出宮的公主殿下送回宮中於瑟瑟的夜風之中一回頭看見的便是她站得遠遠的身影了，他歎了口氣走過去，心中有幾分愧疚，原本是打算帶她出來看花燈的，沒想到讓她白跟了一夜。
五、
那一夜的事很快便在他的心頭翻過，轉眼便又到了清明。清明掃墓歸來，因父親去世而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母親漸漸恢複過來。滿眼希冀地攜了許青瓷來尋他，旁敲側擊地問他的意思，委婉的表達了自己想早日抱上孫子的祁願，他猶記得那時跟在母親身後的許青瓷震驚的眉眼和震驚之後猝然染上胭紅的臉頰。
那日好說歹說地將母親哄了回去，心頭茫然的林洛提了壇酒坐在院中一口氣將那烈酒喝了個底朝天，也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竟不似從前那樣討厭她了。
那個在他眼中木訥呆滯的小姑娘已然長大，也開始像那帶尋常人家的少女有了屬於自己的小心思，他甚至還不知不覺地對她產生了些好感，她是他的妻子，他的確不該再忽視她了。
可是他沒有遲疑，從十三歲到如今他一直都是自然而然地討厭著她的，愛她，他不知道該用何種方式去愛她。
庭院中清風和暢，他醉的迷迷糊糊，慕然間聽見從身後長廊傳來輕柔的腳步聲，隨後有柔軟的手掌落在他的眉間，少女身上的馨香隨風傳入他的鼻間癢癢的，很好聞。
微微張開的眼縫間他看見少女微微皺著的眉頭，她很少露出那樣生動的表情來，且往往不敢在他的眼前表露出這般別致的神情。
這是他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觀察著許青瓷，在這有微風的午後，他用醉酒將自己偽裝，終於看到了她最真實的一麵。
唇邊漾起了個淺淺的笑，視線中許青瓷揮手示意跟上來的家仆退下，卻自己小心的將他從椅子上扶了起來。
小心翼翼，認認真真地將他扶回了房間。他實際上並沒有醉到這個程度，可卻鬼使神差地任著她擺弄，配合地被她扶回房間躺在了床上，他聽見房中傳來器皿磕到門框的聲音，許青瓷端了清水進來，擰了條帕子來到床前細心地為他擦拭。
身畔被褥像是陷下去了些，林洛想應該她坐到了他的身邊，他心頭訝然，險些睜開眼來，他知道她素來膽小，兒時她總纏著他也隻不過是在他上下學堂的時候遠遠地跟著他罷了，如此大膽地坐到他的身旁，這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想到她或許是因為見他醉了酒這才沒了顧忌，他忍了忍最終還是壓下了要睜開眼的衝動。
時光安靜而美好，然後他聽到她的聲音，輕輕柔柔，一如既往。
“林洛。”
這或許是她第一次這樣叫他吧，林洛想。
兒時她總愛叫他哥哥，而後來慢慢長大，她開始明白他對她的厭惡後便改了口開始同旁人般喚他少爺，他這也算是頭一次聽見她這麼連名帶姓的喚他，心頭有些異樣。
他感覺到有一個冰涼的事物落在他的額頭，之後便是她如歎息般的聲音，她說“林洛，我覺得我很累！”
午後明亮的光彩裏她微微眯起眼睛，嘴角帶著一絲極淺的微笑，“你還記不記得五年前那個雪天，我其實明明那麼害怕，我一個人也不認識，也不認識回家的路，我好怕你會丟下我，可是你沒有啊！小哥哥你是那個時候除去幹爹外唯一一個會對我好的人。”
“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她頓了頓，而後才又繼續道，“但是你也不會像旁人一樣欺負我啊！”
她有些語無倫次，仿佛是再也想不到該說些什麼，她歎了口氣，湊到他耳邊，“我的願望其實很簡單，隻要小哥哥能幸福就好。”
“小哥哥，我喜歡你，你會不會喜歡我呢？”這句話說得小心翼翼，聲音輕的幾乎聽不見，可他畢竟還是毫無意外地聽見了，心頭像是崩斷了一根弦，他恍然感受到了自己的遲疑。
是啊！他們曾經有那樣的一段過往，他有些迷惘，他突然有些分不清他對身邊這個姑娘的感情到底是愛還是？
憐憫，睫毛動了動，可他最終還是沒有睜開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