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識燕歸來
——毛澤東與赫魯曉夫
赫魯曉夫首次訪華
唐代詩人李商隱寫了這樣感歎世事人生的詩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用這兩句詩來形容1953—1957年的中蘇關係，或許有幾分相似。
在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時期，盡管斯大林給中國革命出了一些錯誤的主意，使中國革命遭受了重大損失，中國共產黨人也頗有意見，但是中國革命的勝利，以及抗美援朝戰爭的勝利，使斯大林認識到以毛澤東為核心的中共領袖集體是真正的共產黨人，因此蘇聯在政治上、經濟上、軍事上、科技教育文化上對新中國給了全麵的大力的援助，其中著名的156項工程有141項工程是斯大林時期確定並實施的，蘇聯負責設計和供應設備，派遣大批專家到中國指導工作，幫助培訓幹部和技術人員。對此，中國政府和中國人民十分感激，中蘇關係達到了頂峰，人們稱之為中蘇的“蜜月時期”。
1953年3月5日，在世界上，尤其是在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有巨大影響的斯大林逝世了。斯大林逝世後，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中國領導人密切注視著蘇聯政局的變化。情況很快明朗化了：10天之後，部長會議主席馬林科夫被解除中央書記職務，作為中央主席團委員、中央書記的赫魯曉夫實際上負責黨中央的日常工作。1953年9月，赫魯曉夫當選為蘇共中央第一書記，成為蘇聯的最高領導者。
中國的社會主義革命和建設事業需要和平的國際環境，需要蘇聯的支持和援助，因而毛澤東希望中蘇之間的友誼得以鞏固和發展；而作為蘇共中央第一書記的赫魯曉夫上台不久，地位未穩，也需要中國共產黨的強有力的支持，因而他希望中蘇之間的友好關係得以繼續和穩定。在這樣的背景下，中蘇友好的局麵保持下來了，在某些方麵還有所發展。
赫魯曉夫對中國這個東方大國懷有濃厚的興趣，他很想了解中國。毛澤東也想讓赫魯曉夫來中國看看，加深對中國的了解，增進中蘇友誼。1954年10月1日，是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周年，中國將舉行隆重的慶典。中國黨和政府值此之機，邀請赫魯曉夫率團訪華。
1954年9月29日，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委員赫魯曉夫率領蘇聯政府代表團抵京。代表團成員有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部長會議第一副主席布爾加寧，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部長會議副主席米高揚等。中國黨和政府對赫魯曉夫的來訪極為重視，劉少奇、周恩來等黨和國家重要領導人到機場迎接貴賓，並舉行了隆重的歡迎儀式。9月30日下午，毛澤東在中南海會見了赫魯曉夫一行。9月30日晚，首都各界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5周年慶祝大會，赫魯曉夫在會上發表了長篇講話。10月1日，赫魯曉夫登上天安門，和毛澤東站在一起，觀看閱兵式和群眾遊行。10月2日下午，赫魯曉夫參加蘇聯經濟及文化建設成就展覽會的開幕式。10月2日晚，周恩來在北京飯店舉行宴會，招待各國政府代表團。赫魯曉夫所到之處都受到熱烈歡迎，這一切都讓赫魯曉夫感到高興。
10月3日，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會見赫魯曉夫一行。頤年堂位於豐澤園內，建於清康熙年間。原名“崇雅殿”，乾隆七年改稱“惇敘殿”，乾隆親書匾額“惇敘”二字。光緒時，改稱“頤年殿”。民國初年，改稱“頤年堂”。殿內匾額“睦鄰九族”為乾隆所書，這表達了乾隆的家族和睦、國家統一、社會安定、協和萬邦的願望。新中國成立後，經常在這裏召開中共中共政治局會議。時值國慶期間，秋陽高照，舉國歡騰。當日，中方參加會談的有：朱德副主席、劉少奇委員長、周恩來總理及陳雲、彭德懷、鄧小平、鄧子恢、李富春副總理；蘇方參加會談的有：赫魯曉夫、布爾加寧、米高揚等。
毛澤東首先發言。他說，今天我們可以談談，交流一下意見。一般地說，我們之間的問題或意見都是隨時提出，隨時解決，沒有積累下什麼問題，今天我們有這個極好的機會，再交換點意見。
國際形勢總的來說對我們是有利的。首先是各國人民積極地行動起來了，抬起頭來了。帝國主義的威風被殺下去了好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囂張、盛氣淩人、輕舉妄動。實際上，他們的日子不好過了。
赫魯曉夫接著說，帝國主義卻沒有睡大覺，而是天天在蠢蠢欲動，在圖謀不軌，想達到他們的罪惡目的。
誠然，他們的氣焰的確沒有以往那麼囂張，但他們確實還在活動著。
毛澤東說，十根指頭被切去了一兩根，而且切去的是大拇指，手力畢竟不如從前了，大大削弱了，甚至減去了一半的力量。總之，形勢是好了，對我們是有利的。自然，我們在任何時候也不應該放鬆自己的警惕性。
我們現在有一個和平建設時期，應充分利用它，進行經濟建設，大力發展生產力。不過，這個時期究竟有多長很難說，因為這不是由我們的主觀願望所能決定的。如果我們能有20年的和平建設時期來發展經濟，那麼，戰爭的危險性就會減少很多，甚至就打不起來了。過二三十年後，如果帝國主義要打，那就是結束帝國主義的時候了。但究竟是經過一場大戰來結束戰爭，還是由於人民力量、和平力量強大，從此戰爭就打不起來，這還要看看。
接著，雙方分別介紹了自己國內的一般形勢。赫魯曉夫主動問中方，你們對我們還有什麼要求？
毛澤東回答：關於這方麵的事，雙方的專家們天天在接觸和交談。他們互相協作，交換意見，協商解決問題，事情能辦通。我們對原子能、核武器感興趣。今天同你們商量，希望你們在這方麵對我們有所幫助，使我們有所建樹。總之，我們也想搞這項工業。
赫魯曉夫聽到這裏愣住了，他稍停了一下說，搞那個東西太費錢了。我們這個大家庭有了蘇聯的核保護傘就行了，無需大家都來搞它。須知那東西既費錢費力，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生產出來後還得儲存起來，不久又過時了，還得重造，太浪費了。我們的想法是，目前你們不必搞這些東西，還是集中力量搞經濟建設，發展與國計民生有關的生產，改善人民的福利。提高人民的生活水平比搞原子彈好。假使目前要搞核武器，把中國的全部電力用在這方麵是否足夠還很難說，那麼，其他各項事業怎麼辦？國計民生怎麼辦？但如果你們十分想辦這件事，而且是為了進行科研、培訓幹部，為未來新興工業打基礎，那麼我們可以幫助先建設一個小型原子堆。這比較好辦，花錢也不太多。這是一個比較可行的辦法。借這個條件培訓幹部，也可以派一些有基礎的人員到蘇聯學習、實習和深造。你們以為如何？
毛澤東回答：也好，讓我們考慮考慮再說。
赫魯曉夫接著講話，強調中國勞動人民在衣食住行方麵的要求是無止境的，是國家應該解決好的首要問題。
毛澤東說：我們之間在對外方麵和國際活動中，多進行磋商，協調步調，一致對外；在對內方麵和生產建設上，則互相幫助，互通有無，互相協作，這不很好嗎？
赫魯曉夫等聽後非常滿意，喜形於色，氣氛也隨之活躍起來。
會見中，服務員端上了湖南臘肉、鬆煙熏製的火腿、烤麵包和茶水等，客人們覺得這些食品的味道既非常獨特，又十分鮮美，不一會兒便將它們一掃而光。
會見結束時，毛澤東表示歡迎赫魯曉夫一行到我國各地區走走看看，願意去哪裏都可以，就像在自己家裏一樣。
10月3日晚，毛澤東在中南海懷仁堂舉行宴會，招待各國政府代表團。
10月5日、6日、11日，毛澤東又會見了赫魯曉夫一行。在11日會見時，赫魯曉夫提出邀請中國參加東歐經互會組織。毛澤東不容置疑地回答說：沒有這個必要，這對中國的發展建設沒有多大實際意義。相反，可能麻煩很多，糾纏不清，還會妨礙建設與發展。
自10月2日起，周恩來總理和陳雲、彭德懷、鄧小平、鄧子恢、李富春副總理同蘇聯政府代表團赫魯曉夫、布爾加寧、米高揚等，就中蘇關係和國際形勢問題舉行多次會談。
10月11日晚，中蘇雙方舉行簽字儀式。
10月12日，發表《關於中蘇舉行會談的公報》，公布《中國政府和蘇聯政府聯合宣言》、《中國政府和蘇聯政府關於對日關係的聯合宣言》等文件，並簽訂《中蘇科學技術合作協定》、《中蘇關於蘇聯政府給予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五億兩千萬盧布長期貸款的協定》和《中蘇關於蘇聯幫助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建設十五項工業企業和擴大原有協定規定的一百四十一項企業設備的供應範圍的議定書》。可以說，赫魯曉夫為首的蘇聯政府代表團首次訪華取得了很大成果，雙方對於相互間的關係總體還是滿意的。
蘇共二十大和“一論”、“再論”
1956年2月14-25日，蘇聯共產黨在莫斯科召開了第二十次全國代表大會。在會上，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做總結報告，總結報告首先提到國際形勢，提出了一些“新論點”：（1）關於兩個體係和平共處的問題；（2）關於現代防止戰爭的可能性的問題；（3）關於不同的國家向社會主義過渡形式的問題。總結報告的第三部分提出堅決反對個人崇拜問題。在代表大會閉幕前夕，赫魯曉夫向全體代表作了題為《關於個人崇拜及其後果》的“秘密報告”。波蘭統一工人黨第一書記博萊斯瓦夫·貝魯特、匈牙利勞動人民黨第一書記拉科西·馬加什等被邀請旁聽了“秘密報告”。以朱德為首的中國共產黨代表團，沒有被邀請與會聽取“秘密報告”。
赫魯曉夫在“秘密報告”中，用煽動性的語言攻擊斯大林，全盤否定斯大林，汙蔑斯大林是“迫害狂”，是“暴君”，“靠地球儀指揮戰役”。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在國際共運中引起了軒然大波，造成了嚴重後果。
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自然也引起中國共產黨領袖的嚴重關切。據時任新華社社長的吳冷西回憶，3月17日晚，19日下午，24日，毛澤東在中南海頤年堂連續三次召開中共中央書記處擴大會議、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①”。在會上，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多次做重要發言，張聞天、王稼祥也發了言。在發言中，他們全麵評價了斯大林一生的功過，總結了建設社會主義的經驗教訓，探索建設社會主義的正確道路。毛澤東說，赫魯曉夫反斯大林的“秘密報告”，一是揭了蓋子，這是好的；二是捅了婁子，全世界都震動。揭開蓋子，表示斯大林及蘇聯的種種做法不是沒有錯誤的，各國黨可以根據自己的情況辦事，不要再迷信。捅了婁子，搞突然襲擊，不僅各國黨沒有思想準備，蘇聯黨也沒有思想準備。這麼大的事情，這麼重要的國際人物，不同各國黨商量是不對的。事實也證明，全世界的共產黨都出現混亂。他還說，斯大林的錯誤是明擺著的，問題是如何評價斯大林的一生。是二八開，三七開，還是倒二八，倒三七，還是四六開？我看三七開比較合適。正確是七分，是主要的；錯誤是三分，是次要的。這個問題大家還可以討論。他還說，從馬克思發表《共產黨宣言》時起，迄今也隻有一百年多一點，實現共產主義是空前偉大的、空前艱巨的事業。這樣偉大艱巨的事業，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因為我們所走的道路是前無古人的道路。中國搞社會主義也可能犯錯誤，甚至犯大錯誤。因為要摸索建設社會主義的規律是不容易的事情。任務是盡量少犯錯誤，使主觀符合客觀，按客觀規律辦事，反對主觀主義，反對教條主義，反對片麵性。在會上，劉少奇係統分析了斯大林犯的四條主要錯誤，指出其錯誤主要是思想方法問題，理論和實踐脫節的問題。周恩來著重論述蘇聯的大國主義問題，在國際活動中不講利用中間勢力，把英法美這些國家都看作鐵板一塊，沒什麼矛盾可以利用。鄧小平說，個人崇拜是個壞東西，我們黨比較注意這個問題。張聞天說，蘇聯內政錯誤主要是沒把農業搞好，大國沙文主義。王稼祥說，蘇聯在國際共運一係列問題上，在對中國黨的問題上，犯了錯誤。經毛澤東提議，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決定要寫一篇文章，表明中國共產黨的觀點。會議決定，由陳伯達執筆，新華社、中宣部協助。
4月3日，劉少奇受毛澤東委托，主持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由陳伯達起草的初稿。4月4日，毛澤東主持召開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經過修改的文稿。毛澤東在會上發表重要講話，他著重講了兩個重要觀點：（1）在階級對立消滅之後，社會主義社會還有矛盾，至少還會有新與舊的矛盾，先進與落後、正確與錯誤的矛盾。（2）斯大林一生中正確是主要的，第一位的，錯誤是第二位的。他的書裏正確也是主要的，第一位的，錯誤也是第二位的，還是應該讀他的書。他說，這篇文章算是我們初步總結了經驗教訓。我認為最重要的教訓是獨立自主，調查研究，摸清本國國情，把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基本原理同我國革命和建設的具體實際結合起來，製定我們的路線方針政策。毛澤東建議把文章的題目改為《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的曆史經驗》，並親自修改了文章的最後一段。
《關於無產階級專政的曆史經驗》4月4日晚上廣播，4月5日見報。這篇以《人民日報》編輯部名義發表的文章，充分肯定蘇聯人民和蘇聯共產黨在過去幾十年中，創造了人類曆史上空前偉大的業績，同時也指出在建設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過程中產生的嚴重錯誤。在蘇聯的偉大成就中有斯大林不可磨滅的功勞，在蘇聯的嚴重錯誤中也有他的不可否認的責任。文章指出，斯大林一生的後期，愈來愈陷入主觀主義和片麵性，欣賞個人崇拜，違反黨的民主集中製，因而發生了一些重大錯誤。斯大林是一個偉大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但也是一個犯了嚴重錯誤而不自覺其為錯誤的馬克思列寧主義者。文章專門論述了個人崇拜，指出個人崇拜的思想影響還會長期存在，一次克服了，下次還會出現，有時由這些人表現出來，有時又由另一些人表現出來，這是應該經常加以注意的問題。文章正麵論述中國共產黨曆史上幾次路線錯誤，檢討自己的錯誤教訓，強調反對教條主義。文章指出，社會主義社會的發展也是在生產力和生產關係的矛盾中進行著的。人類現在還是在青年時代，人類將來要走的路，將比過去走過的路，不知道要長遠多少倍。革新和守舊，先進和落後，積極和消極，以至主觀和客觀、唯心論和唯物論這類矛盾，都將不斷地在各種不同的條件下和各種不同的情況中出現。我們應當繼續地總結經驗。必須有這樣的警惕：以後我們還是可能犯錯誤的。重要的教訓，就是我們黨的領導機關應該使錯誤限製在個別的、局部的、暫時的範圍內，而不應該讓個別的、局部的和初步出現的錯誤變為全國性的或者長時期的錯誤。
赫魯曉夫的“秘密報告”在國際共運中造成極大混亂，各國反動派也蠢蠢欲動，發生波茲南事件後，又發生了匈牙利反革命暴亂，蘇聯軍隊幫助匈牙利政府平息了反革命暴亂。
西方資產階級大肆攻擊共產黨人和社會主義國家。許多共產黨人對平息反革命暴亂表示支持，但也有些共產黨譴責蘇聯。南斯拉夫共產主義者聯盟總書記鐵托11月11日在普拉發表演說，他提出要反對斯大林主義，反對斯大林分子，號召把各國的斯大林分子趕下台。
11月25日起，毛澤東在中南海菊香書屋或在頤年堂連續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著重討論對當前形勢的估計，對鐵托演說及其他共產黨領導人的文章、聲明的看法。毛澤東說，所謂斯大林主義，就是斯大林生前的思想和觀點。所謂斯大林分子，顧名思義，指的是跟著斯大林走的人。依我看，斯大林基本上是正確的，是“三七開”。斯大林主義也基本上是正確的。因此，所謂斯大林分子，也應當是“三七開”，有缺點錯誤，但還是共產黨人。所以，鐵托的觀點是完全錯誤的。我們要徹底把他駁倒，否則共產主義隊伍就要分裂，自家人打自家人。現在看來斯大林主義還是要的，非保持不可，因為它基本上是正確的，錯誤的去掉了就是好東西，這把刀子不能丟掉。會上議論到：對待斯大林和犯錯誤的同誌，同對待帝國主義和反動派的區別，是一個分清敵我的根本問題。鐵托要把犯錯誤的人趕下台，把他們當做敵人對待，是完全錯誤的。
經過四次會議議論，逐漸形成了一些比較重要的觀點。11月29日，毛澤東提出要寫一篇文章。對鐵托，對蘇聯，通過批評達到團結的目的。11月30日，毛澤東歸納大家的意見形成文章的初步輪廓。12月2日晚，毛澤東進一步闡述他的設想，提出這篇文章的要點。毛澤東說，如果說斯大林主義，斯大林主義就是馬克思主義，確切地說，是有缺點的馬克思主義。所謂非斯大林主義化就是非馬克思主義化，就是搞修正主義。蘇共二十大提出的一些觀點，否定一切的做法，助長了各國共產黨內部的社會民主主義的傾向，助長了修正主義思潮的泛濫。毛澤東讓胡喬木、吳冷西、田家英起草這篇文章。
12月13日、19日、20日、22日、23日、24日、27日，毛澤東連續召開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會議，一遍一遍地討論這篇文章的初稿和修改稿。最後由毛澤東修改定稿。
這篇題為《再論無產階級專政的曆史經驗》的文章，也是以《人民日報》編輯部的名義發表的。12月28日晚上廣播，12月29日見報。文章分析了當前存在著的兩種不同性質的矛盾。指出人民內部矛盾是非根本的矛盾，它的發生不是由於階級利害的根本衝突，而是由於正確意見和錯誤意見的矛盾，或者由於局部性質的利害矛盾。它的解決首先必須服從於對敵鬥爭的總的利益。文章歸納了蘇聯革命和建設的六條基本經驗。指出每個國家都有它的具體的發展道路，但從基本原理上說，都離不開並且都必須遵循十月革命道路的普遍規律。文章論述了如何正確認識和對待斯大林的錯誤，分析了斯大林錯誤產生的根源。著重指出，斯大林盡管在他一生的後期犯了一些嚴重錯誤，但他的一生仍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革命家的一生，他畢竟是一個堅定的共產主義者。隻要我們全麵地觀察他的正確方麵和錯誤方麵，如果一定要說什麼“斯大林主義”的話，就隻能說，首先，它是共產主義，是馬克思列寧主義，這是主要的一麵；其次，它包含一些極為嚴重的必須徹底糾正的違反馬列主義的錯誤。斯大林的錯誤同他的成績比起來，隻居於第二位的地位。文章批評了鐵托等對斯大林和兄弟黨所采取的敵對態度。文章論述了反對教條主義和修正主義問題。指出目前有人借口反對照抄蘇聯經驗而否認蘇聯的基本經驗，借口創造性地發展馬克思列寧主義而否認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文章論述了加強無產階級的國際團結。指出當前麵對帝國主義的進攻，特別需要加強以蘇聯為中心的國際無產階級的團結。這種團結，是建立在完全平等的、協商一致的、互不幹涉內部事務的基礎上，是堅持國際主義和愛國主義相結合的。文章回顧了國際共運一百年的曆史，指出國際共產主義運動還年輕，社會主義國家還年輕，要求他們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我們前麵無論還有多少曲折，人類最後總是要走到光明的目的地——共產主義，這是沒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的。
“一論”、“再論”的發表，對於澄清國際共產主義運動中的思想混亂，對於穩定各國共產黨隊伍，對於打退國際上反蘇反共浪潮，對於加強各國共產黨和社會主義國家的團結，起了重要作用，產生了深遠影響。
莫斯科會議
1957年11月2日，毛澤東率領中國黨政代表團在南苑機場乘圖104飛往莫斯科。此行是參加十月革命40周年慶祝活動，參加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和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代表團副團長是中國全國人大常委會副委員長宋慶齡。代表團成員有：鄧小平、彭德懷、郭沫若、李先念、烏蘭夫、陸定一、陳伯達、沈雁冰、王稼祥、楊尚昆、胡喬木等。
事先，毛澤東得知蘇聯方麵準備搞大規模歡迎儀式，200萬人上街歡迎。毛澤東謝絕了，他向蘇方表示：能省的節目最好都省去，最多隻能讓300人歡迎我，再加上儀仗隊。蘇聯方麵尊重毛澤東的意願，迎接的禮遇規格很高，但儀式很簡樸。到機場迎接中國代表團的有：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魯曉夫，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蘇聯部長會議主席布爾加寧，蘇共中央主席團委員、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主席伏羅希洛夫。
毛澤東在機場發表簡短講話，對蘇方的盛情表示感謝。11月5日，毛澤東率中國代表團，拜謁了坐落在莫斯科紅場的列寧和斯大林墓。
11月6日，毛澤東出席了蘇聯最高蘇維埃慶祝十月革命40周年大會，並發表了講話。他說，蘇聯人民在40年前舉行的這個偉大的革命，開始了全世界曆史的新時代。他說，蘇聯的麵貌40年間完全改變了。現在蘇聯已經成為世界上第一等強大的工業國家。全世界公認：蘇聯兩次發射人造衛星的成就，開辟了人類征服自然界的新紀元。他說，蘇聯的道路，十月革命的道路，從根本上說來，是全人類發展的光明大道。中國共產黨人所領導的人民革命，從來就是十月革命所開始的世界無產階級社會主義革命的一個組成部分。他指出，已經形成了強大的社會主義的體係。資本主義早已喪失了優勢，社會主義早已變成了不可戰勝的力量。社會主義製度終究要代替資本主義製度，這是一個不以人們自己的意誌為轉移的客觀規律。不管反動派怎樣企圖阻止曆史車輪的前進，革命或遲或早總會發生，並且將必然取得勝利。他說，我們完全不需要戰爭，並且堅決反對新的世界大戰。我們堅決主張，一切國家實行互相尊重主權和領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幹涉內政、平等互利、和平共處這樣大家知道的五項原則。他對蘇聯給予中國的友好援助表示衷心的感謝。他呼籲，繼續努力增強社會主義各國的團結，增強全世界勞動人民和被壓迫民族的團結。毛澤東出場時、開始講話和講完話時全場起立，講話中多次長時間鼓掌。
11月3日晚，毛澤東同赫魯曉夫舉行會談，就即將召開的各國兄弟黨國際會議交換意見，毛澤東建議由中國代表團的鄧小平、陸定一、陳伯達、胡喬木和蘇聯同誌一起研究修改會議的宣言。11月5日，中國代表團提交由毛澤東審定的宣言初稿。經雙方討論，一致同意以中共代表團起草的稿子為基礎，進行修改、補充。從11月12日起，各兄弟黨開始協商。在協商過程中，各種各樣的意見都有。為了溝通思想，形成共識，毛澤東多次跟赫魯曉夫接觸，交換對宣言草案的意見。毛澤東說，這次你們能平等對待，把會議的宣言搞好，我很高興。過去說是兄弟黨，不過是說說而已，實際上是父子黨，是貓鼠黨。赫魯曉夫承認，蘇共同兄弟黨的關係不夠正常。毛澤東說，這種父子關係不是歐洲式的，而是亞洲式的，帶封建性的。這次莫斯科會議，你們改變過去對兄弟黨那種不平等的態度，以平等相待，共同商量問題，這是好的，希望以後能保持這種關係。他們還談到會不會發生戰爭的問題。毛澤東說，估計不會。我們對戰爭的態度，第一是反對，第二是不怕。我們還是應該爭取延長和平時期。你們是10年的時間超過美國，應該爭取10年和平，然後再爭取15年，然後爭取更長的時間，總之是力爭不打仗。但是，也要準備美國人發動戰爭，這個警惕性不能放鬆，不過我們的戰略還是防禦戰略，不是進攻戰略。赫魯曉夫說，是這樣，讚成你的意見。毛澤東除了同赫魯曉夫交換意見外，還同波蘭統一工人黨、英國共產黨、法國共產黨、印度共產黨、意大利共產黨領導人交換了意見。
11月14日，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開幕。阿爾巴尼亞、保加利亞、匈牙利、越南、民主德國、中國、朝鮮、蒙古、波蘭、羅馬尼亞、蘇聯、捷克斯洛伐克12國黨的代表團出席了會議。在會上，毛澤東即席發言，著重講為什麼中國黨提出以蘇聯為首的道理。他說，“蘇聯為首”是中國黨先提出來的，蘇共開始也不讚成。蘇聯同誌提出以中國、蘇聯為首，我們黨不讚成。應該以蘇聯為首，並且應該寫在《宣言》裏麵。所謂“為首”，就是它可以提議召集國際會議。
我們中國是當不了這個頭的，我們沒有這個資格。
而蘇聯共產黨有40多年的經驗，是經驗最豐富的。它是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也是最強大的社會主義國家。如果一旦有事，我們大家還是要靠蘇聯，這是大局。希望大家認識這個大局。
11月16日，毛澤東在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上第二次即席講話。他說，我看我們這個《宣言》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宣言》。它沒有修正主義或者機會主義的因素，也沒有冒險主義的傾向。這個《宣言》總結了幾十年的經驗，尤其是近幾年的經驗。我們這個《宣言》所以搞得這麼好，還因為我們采取了一個正確的方法，這就是協商的方法。在討論過程中間，我們既堅持了原則，又有靈活性，是原則性和靈活性的統一。
經過協商，各黨達成了一致。11月19日，參加會議的12個社會主義國家的共產黨在《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宣言》上簽了字。《莫斯科宣言》指出，我們時代的主要內容是由俄國十月社會主義革命所開始的由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的過渡。在我們的時代裏，世界的發展取決於兩個對立的社會製度競賽的進程和結果。40年來，社會主義證明了它是比資本主義遠為優越的社會製度。當前總的趨勢是，社會主義在向上發展，而帝國主義卻在衰退。世界政治的根本問題，是戰爭還是和平共處。目前和平的力量已經大大成長，已經有實際可能來防止戰爭。為爭取和平而鬥爭，是各國共產黨的首要任務。《宣言》提出，要加強社會主義國家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團結，加強國際工人運動、民族解放運動和民主運動的團結和合作。特別提出，社會主義各國把相互關係建立在完全平等、尊重領土完整、尊重國家獨立和主權、互不幹涉內政的原則上。兄弟般的互相援助，是它們的相互關係的不可分割的部分。這種互相援助有力地體現了社會主義的國際主義原則。《宣言》論述了蘇聯和其他社會主義國家在社會主義革命和社會主義建設中具有普遍性的共同規律。同時也肯定了各國社會主義建設形式和方法的多樣性。強調各國共產黨人堅持用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普遍真理同各國革命和建設的實踐相結合。《宣言》論述了關於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的方式問題。中蘇兩黨在這個問題上有分歧，為照顧蘇共中央的實際困難，中國代表團作出一定讓步，將和平過渡和非和平過渡兩種可能性都寫入《宣言》。在論述和平過渡的內容裏，加寫了有關開展議會外的群眾鬥爭的論述。
11月16日，社會主義國家共產黨和工人黨會議閉幕。同日，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開幕，有68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代表團參加了會議。11月18日，毛澤東在會上即席講話。他說，國際形勢已經發展到了一個新的轉折點，中國有句成語：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我認為目前形勢的特點是東風壓倒西風，也就是說，社會主義的力量對於帝國主義的力量占了壓倒的優勢。問題是不能用鋼鐵數量多少來做決定，而是首先由人心的向背來做決定的。曆史從來就是如此。曆史上從來就是弱者戰勝強者。
他說，1946年我對安娜·路易斯·斯特朗說，一切所有號稱強大的反動派統統不過是紙老虎，原因是他們脫離人民。希特勒是紙老虎，他被打倒了；沙皇也是紙老虎，中國皇帝也是紙老虎，日本帝國主義也是紙老虎，都被人民打倒了。現在美帝國主義還沒有倒，還有原子彈，我看也是要倒的，也是紙老虎。蔣介石也是個紙老虎。我們在長期的鬥爭中形成了一個概念，就是說，在戰略上我們要藐視一切敵人，在戰術上我們要重視一切敵人。也就是說在整體上我們一定要藐視它，在一個一個的具體問題上我們一定要重視它。如果不是在整體上藐視敵人，我們就要犯機會主義的錯誤。但是在具體問題上，在一個一個敵人的問題上，如果我們不重視它，我們就要犯冒險主義的錯誤。打仗隻能一仗一仗地打，敵人隻能一部分一部分地消滅。工廠隻能一個一個地蓋，農民犁田隻能一塊一塊地犁。這好比吃飯一樣，在戰略上要藐視吃飯，這頓飯我們能夠吃下去。但是具體地吃，卻是一口口地吃的，你不可能把一桌酒席一口吞下去。這叫做各個解決，軍事書上叫做各個擊破。他又說，我們說原子彈也是紙老虎，就是不要怕原子彈。如果帝國主義要打原子彈，最後的結果是帝國主義滅亡，全世界社會主義發展。我們中國人曾經這樣說過，如果帝國主義硬要打仗，我們也隻有橫下一條心，打完仗再建設。我們不是帝國主義的參謀長，又不能決定什麼時候打，在什麼地方打。我們怕也不管用。與其天天怕不如索性不怕。對這個問題，既要藐視它，又要認真對待它。
從藐視這點講，原子彈也是紙老虎，跟帝國主義是紙老虎一樣，我們戰略上藐視它，戰術上重視它。這沒有機會主義，也沒有冒險主義。
毛澤東還談到了團結問題。他說，這次會開得很團結。他說，對同誌，不管他是什麼人，隻要不是敵對分子、破壞分子，那就要采取團結的態度。對他們要采取辯證的方法，而不應采取形而上學的方法。要承認人總是要犯錯誤的，不因為一個人犯了錯誤就否定他的一切。列寧曾講過，不犯錯誤的人全世界一個也沒有。我就是犯過許多錯誤的，這些錯誤對我很有益處，這些錯誤教育了我。任何一個人都要人支持。一個好漢也要三個幫，一個籬笆也要三個樁。這是中國的成語。中國還有句成語，荷花雖好，也要綠葉扶持。你赫魯曉夫同誌這朵荷花雖好，也要綠葉扶持。我毛澤東這朵荷花不好，更要綠葉扶持。我們中國還有一句成語，三個臭皮匠，合成一個諸葛亮。這合乎我們赫魯曉夫同誌的口號——集體領導。單獨的一個諸葛亮總是不完全的，總是有缺陷的。他還說，對犯錯誤的同誌第一是要鬥爭，要把錯誤思想徹底肅清；第二，還要幫助他。一曰鬥，二曰幫。從善意出發幫助他改正錯誤，使他有一條出路。
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於11月19日結束。會議一致通過了《和平宣言》。
臨行前，蘇共中央主席團在克裏姆林宮葉卡捷琳娜大廳舉行隆重的送別宴會。毛澤東在祝酒時說，中國有句古語：兩個泥菩薩，一起打碎囉。用水一調和，再來做兩個。我身上有你，你身上有我。毛澤東用這樣形象生動的語言來形容中蘇關係的親密無間，來表示對蘇共中央和赫魯曉夫的支持。全場熱烈鼓掌，氣氛友好親切。
11月21日早晨，毛澤東率領的中國黨政代表團回到北京，飛機在南苑機場降落。劉少奇、朱德、周恩來等懷著喜悅的心情前去迎接。
共同艦隊和長波電台
1958年7月31日，赫魯曉夫風風火火乘飛機抵達南苑機場。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鄧小平等去機場迎接。候機室內，氣氛比較嚴肅，不像過去那樣輕鬆愉快。大家很少說話，毛澤東也不像過去那樣喜歡和尤金談哲學問題。
圖104客機緩緩落下，赫魯曉夫走下飛機，中國黨政領導人迎上去。沒有紅地毯，沒有儀仗隊，也沒有擁抱。毛澤東隻是同赫魯曉夫握手致意，互相寒暄著走進會客室。在會客室稍坐一下沒有談正題，賓主便乘車從南苑直駛入中南海。
這種異乎尋常的接待，這種嚴肅冷淡的氣氛，是有來由的。赫魯曉夫上台幾年來，一方麵感受到中國共產黨對他的強有力的支持，一方麵意識到他同中國共產黨存在著嚴重分歧。中國共產黨對他的支持，使他心存感激。同時，中國的迅速發展，力量的增強，國際地位的提高，中共與蘇共的原則分歧，使他感到他的地位受到挑戰，他的政治生命受到威脅。於是赫魯曉夫就想法控製中國。1958年4月18日，蘇聯國防部長馬利諾夫斯基元帥致函中國國防部長彭德懷說，為了指揮蘇聯在太平洋地區活動的艦艇，迫切希望在1958年至1962年間，由中國和蘇聯共同建設大功率的長波電台。所需費用1億盧布，蘇方承擔7000萬，中方承擔3000萬。6月12日，彭德懷致函馬利諾夫斯基說：（1）中國政府同意建設大功率長波電台，歡迎蘇聯在技術方麵給於幫助，但一切費用應由中國全部承擔，以確保中國的所有權和主權；（2）該電台建成後可由中蘇兩國共同使用；（3）建議兩國政府就此簽訂一項協定。7月11日，蘇方向中方提出的協議草案中，仍堅持由中蘇雙方共同建設和管理。中方在對草案所提出的修改意見中再次明確表示：長波電台由中國負責建設，主權是中國的；裝備器材凡中國不能解決的，向蘇聯訂貨；技術方麵請蘇聯專家來中國幫助；建成後兩國共同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