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冰涼涼的觸感從臉頰滑過,侵浸在醫院白色的床單裏。
她扯了扯嘴角,伸手將第二顆淚水擦拭,手抬起的瞬間,偏過頭便看見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門口的男人。
一身得體的藍色製服,一頭清爽幹淨的短發,這是諸溪時隔一年再見到黎郢梵的第一印象。
他正在看她,那種深不可測的目光裏有著她嬌小的身影。諸溪嚇了一跳,抬起的手一直僵著不動,嘴裏自然而然地發出聲音,“黎郢梵?”
“嗯,是我。”他點點頭,邁著長腿向病房裏的她走去,那溫柔如清風一般的聲音,也越來越近。
仿佛就是在她耳邊低聲細語,那是諸溪日夜思念的聲音,心裏一陣疼,忍著眼淚,沒心沒肺地笑道:“你什麼時候回s市的?也不告訴我一聲,太不夠義氣了。”
黎郢梵沒有再往前走去,而是停在了諸溪的病床前,低頭看著她,濃密的眉毛微微一挑後,眉宇微不可見地皺了皺,“有一陣子了。”
借著房間裏的燈光,諸溪的目光從男人垂在身側的手開始,一路往上尋著。他身上的每一處,對她來說,是那麼地熟悉又那麼地陌生。
骨節分明的手指,結實有力的手臂,微微凸起性感的喉結,還有那張不管看了多少遍都能夠讓她身心俱陷的臉。
目光相對的時候,她眨了眨有些酸澀的眼,低低地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護士小姐給你打的電話嗎?”
“嗯,我以為已經很明顯了,病人家屬。”黎郢梵聳聳肩,嘴角處輕輕地勾著一抹淺淺的笑意。那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他帥氣的臉上恰到好處,好看得讓人不想移開目光。
‘病人家屬’,那樣一句輕飄飄的話,從諸溪的耳裏進到她的心底,麻痹了她所有的神經,一時間沒有任何反應,隻愣愣地望著黎郢梵。
黎郢梵似乎也在盯著她看,黝黑的雙眼深邃不見底,根本無法從那樣的眼睛裏看出任何情緒。等諸溪快要撐不住撇開視線之前,他終於抬腳又往前走了兩步,“諸溪……”
“你是怎麼回事?”
“闌尾炎咯。”他終於移開視線,諸溪默默地鬆了一口氣,撇了撇嘴,而後又補充一句,“急性的,完全不受控製。”
她剛手術完,不能墊枕頭,身子是平躺著在床上的。黎郢梵個子又高,那樣低垂著看她,有種審視她的感覺,“平時又不注意飲食了吧。”
他輕輕地道了一句,不是問句,聽起來也不像肯定句,語氣裏倒是有些無奈。這樣的語氣諸溪並沒有注意到,連黎郢梵自己都沒有發覺,他拉過一旁的椅子,準備坐下的時候,恰好有護士小姐進來給諸溪換針水。黎郢梵禮貌地退到一邊,將路讓出來給護士小姐。
護士小姐將針水的速度調好後,才將醫生的囑咐轉述給諸溪,“諸小姐,等會兒麻醉過了以後,可能會很疼,但並不影響正常的大小便。”
“嗯。”諸溪應聲答道,有些不好意思地輕瞥了一眼身邊的黎郢梵,卻發現對方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大概是沒有注意她和護士說話,隻是十分專注地盯著支架上那瓶幾乎滿了的針水看。
護士小姐將換下的針水瓶放回推車裏,又繼續說,“如果你要是想上廁所,讓你先生扶著你過去就可以。你剛做完手術,為了防止闌尾炎術後腸黏連,還是多走路比較好,這樣有助於你的傷口恢複。”
護士小姐的稱呼,讓諸溪和黎郢梵都愣了一下,諸溪看著黎郢梵,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正出神,趕緊解釋:“他不是……”
我的先生。
話還沒說完,護士小姐已經率先打斷,“對了,如果有放屁一定要和我們說,在放屁之前一定不能吃任何東西。”
諸溪漲著一張紅臉,已經忘了剛才護士小姐失言的事情,默默無言地目送著護士小姐離開病房。當她再抬眼去看黎郢梵時,他已經輕轉過身,背對著她,語氣不明地說道:“你休息一會兒,我先去樓下給你買洗漱用品。”
黎郢梵說著,便朝著門外走去,在他快離開視線之前,諸溪脫口而出,“黎郢梵,你這個騙子。”
男人離去的背影一頓,半側過身,視線落在光潔的地麵上,“什麼?”
見他停了下來,諸溪忽然很想哭,淚水也真的很不聽話地掉了下來,“你說過闌尾炎手術一點都不疼。”
“可是,真tm疼。”
黎郢梵愣了愣,頭一直沒有抬起來,也沒有去看諸溪一眼。他在轉身離開的時候,沉沉地說了一句讓諸溪想了許久都不明白的話。
“嗯,我們都是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