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這種認定,鬆下幸之助很不服。他認為認定的兩方麵依據均不充分。首先,自己擁有股份的公司雖說多達30家,但其規模合起來還不如別家財閥的一家子公司大。其次,自己是從本人這代才白手起家創業達到了現在的規模,並非得自前代的遺產,而且曆史僅有20來年,和大財閥的數代傳承根本不同。鬆下公司在平時隻生產民用物品,是應軍方的要求才生產軍品的,而且也因此蒙受了巨大的損失。
據此,鬆下幸之助認為對自己的財閥指定是完全錯誤的,必須予以糾正。
為了推翻這一認定,鬆下幸之助做了大量的工作,為拿出足夠的資料以說明事實,鬆下幸之助命人做了充分的準備,僅說明書一項,就達5000頁,全部用英文寫成。他在此後的四年中,來往於大阪和東京之間,向有關部門陳述理由、出示證據,但100多次的交涉並未帶來什麼好消息。
由於鬆下幸之助拒不承認自己是財閥,而且不斷提出抗議、要求糾正,所以他並未因財閥的指定而辭去公司總經理的職務,而是堅持在任上工作,以示對錯誤指定的抗議,顯示出絕不讓步的姿態。
1946年11月,就在指定財閥後不久,盟軍又發出了“驅逐公職令”,即解除所有戰時生產軍需品的工廠或公司經理人員的職務。官方發表的驅逐公職名單上,鬆下幸之助亦赫然在其中,而且鬆下係統子公司中所有擔任常事經事職務以上的人,均受到解職,並不準上訴抗議。
當時的驅逐分A、B兩級,A級是無條件驅逐,B級是調查後驅逐,被指定為財閥的鬆下幸之助當然位列A等。這一次的命令,對在戰爭期間造過飛機、戰船的鬆下幸之助來說,可說恰如其分,沒有理由抗議,在此情況下,鬆下幸之助準備辭職。
但是,事情往往在一瞬間又會出現轉機。恰在此時,盟軍一位負責經濟的官員來鬆下電器調查。為了恢複日本的經濟,盟軍正按照他們的計劃和步驟著手工作。官員就是因為要建日本機電工業,著手調查日本公司才來到鬆下公司的。
參觀了工廠,聽取了彙報,這位美軍官員對鬆下電器的管理很感興趣,對鬆下幸之助的經營思想和管理水平頗為讚賞:“鬆下先生,你的經營觀念相當卓越,堪與美國大公司的經營理念相媲美。對於像閣下這樣的人遭到驅逐,我深表同情。”鬆下幸之助聽完此話,覺得有些荒唐,既已驅逐,同情又有何用?但他還是向對方提出解除驅逐的要求。
“既然閣下如此同情,何不解除驅逐令呢?”“這個恐怕不行。”那人答。
“為什麼不行呢?”“閣下有所不知。我們任務不同,各負其責。”那人耐心地解釋說,“對於閣下公司的重建,我有指導的義務,是否要驅逐公職,由其他部門負責,並非我們的權限。因此,對閣下的所作所為,以及才幹與貢獻和平的思想,我都可以為你建議,但決定權不在我這裏。這一點,還希望你能了解。”這樣的回答已令鬆下幸之助出乎意外,對方能夠如此,鬆下幸之助已經感到相當的滿足,結果如何,隻能聽天由命了。不知是工會的呼籲起了作用,還是那位美國官員的建議奏了效,不久後的一天,盟軍突然發出命令,將鬆下電器由A級降至B級,算是由“死刑”改判為“死緩”。
4個月以後,驅逐令最終解除,鬆下電器的其他人員均亦如此。鬆下幸之助又一次爭取到了命運的青睞。
然而,加諸鬆下電器的限製還有四項。
1946年12月,鬆下電器被指定為“限製公司”,限製其發展,並要求旗下的30餘個子公司分離獨立。次年7月,日本又根據盟軍的方針,提出了“排除經濟集中法案”,鬆下電器公司亦受到此種處分。這就是說,不僅鬆下公司的子公司要分離獨立,就連鬆下電器本身也要解體了。根據這種形勢,鬆下幸之助一邊安排各子公司、製造廠、營業所的獨立經營體製,金融關係上也作出交割,一邊積極計劃解散事宜。
1948年2月,鬆下電器將解散的最終計劃向有關機構申報。就在此時,美國對日本的經濟政策發生了轉變,由最初的嚴格限製、解散,變為促進複興與自立。先前的許多決定也隨之失效,鬆下幸之助及其公司又一次渡過了生存的難關。早在創業之初的時候,鬆下幸之助就在自己的工廠裏主動組織了勞工組織“步一會”。這個組織和工會近似,稍有不同的是,它不僅是維護工人利益的組織,更是促使全體員工(也包括老板)步調一致、共同繁榮的組織。
第二次世界大戰後不久,鬆下電器剛剛邁開重建、振興的步伐,鬆下幸之助的一係列舉措之中就有恢複“步一會”一項,而且加重這個組織為工人謀福利的特色,使它和工會更趨接近。此後不久,盟軍司令部發出了企業成立工會的通令,以作為日本戰後民主化進程的內容之一。為響應此一號召,一時間,各企業紛紛成立工會,鬆下電器的工人不甘落後,帶頭創辦,遂於1946年1月30日正式成立鬆下電器公司工會,“步一會”隨即解散。這個龐大的企業工會共有會員15000名,42個支部,理事長是朝日見瑞。工會成立的那天,鬆下幸之助來到了工會成立會場,到會的員工大約有15000名,幾乎全體員工均都到會,會場顯得有些擁擠。
當時的日本,許多企業的勞資矛盾達到白熱化,水火不相容。哪一個公司的老板膽敢去參加工會的集會,那集會極有可能變成對老板的批判會、鬥爭會。鬆下幸之助蒞會,沒有被轟走,而且還被請上台發表賀詞,已經是很高的禮遇了。
那天晚上,一位熟人對鬆下幸之助說:“鬆下君,你真了不起,公司成立工會,還沒有見過哪一位經事長肯來參加會議。因為這個時候經事長來了,員工們一定會借機大肆發揮權利,來者肯定要受到無情的攻擊,可你來了,真讓人佩服之至!”“這也沒有什麼可以佩服的。自己公司的員工組織工會,即將進入新的偉大時代,身為經事長的人怎麼能置身事外呢?所以我就來了,並不值得驚異。”盡管鬆下幸之助嘴上這樣說,心裏卻為時勢、世事的如此變化而感慨。
他想到公司以前的情況,當自己進入車間的時候,班長就會喊“立正”,全體員工起立致敬;如今,就連自己要致賀詞,也得先經過表決同意,真是變化太大了。
時代變化了,新工會也不是往日的“步一會”了。鬆下電器工會的理事長朝日見瑞是位“老工會”,曾是勞工組織“同盟總會”的成員,對於工會業務相當熟稔。故此,工會一成立,各項業務迅即推展開來。不久,即通過決議,提出了三條綱領和八項要求,諸如“爭取團體交涉權”、“參加公司經營”、“加倍支付薪資與津貼”、“撤銷資格限製製度”等等,其勢頭異常凶猛。
而就在此時,盟軍的“驅逐公職令”發布,鬆下幸之助亦在被解職之列。工會得悉此事,以理事長朝日見瑞為首的大部分會員都不願鬆下幸之助被解職,他們不顧少數人反對,迅速掀起了保護鬆下幸之助職位的運動,多方奔走,不遺餘力。全體15000名員工中的大部人都在相關的請願書上簽字,部分員工家屬亦簽了字。工會幹部攜此文件,赴東京麵交有關政府領導,慷慨陳詞,與此同時,鬆下電器全國各代理店的店主們也加入到這一行列中來,發起同樣的運動,向當局請願。
隻要我們能懷著寧靜的心情檢討過去,懷著感恩的心情和謙虛的態度更新陣容,以穩健的步伐向前邁進,定能將厄運的一年變成富有成果的一年。二戰給鬆下幸之助造成的確實是災難。但是,鬆下幸之助不相信流年不利,不相信厄運。在20世紀40年代的後半期,他一直在抗爭。
由於公職驅逐令的解除,他得以繼續留任鬆下電器總經理的職位,領導鬆下電器的恢複和發展。
從當時工業界的情況來看,鬆下幸之助是恢複生產最為積極的一個,也是最有成效的一個。但是,政策和形勢並未給他提供一個很好的機會。他想生產,可種種限製令下來,許多事情隨即限入停頓;他融通到了資金,生產出了產品,本擬以一個合理的價格出售以營利、積累、發展,可政府卻頒布了限價法令;他想秉商人之道,正當地生產、經營,但業界的惡劣情形卻牽製了他的舉動。
然而,無論遇到怎樣的困難,鬆下幸之助有兩點是始終未變的:一是決不就此躺下去不再起來,決不退縮、絕不停步;二是絕不同流合汙。當時,由於商品的缺乏,許多製造商不顧信義,粗製濫造,生產劣質產品,糊弄顧客,而且黑市交易也相當嚴重。對此,鬆下幸之助極端反感,堅決抵製。
為了使企業盡快走出低穀,重現鬆下電器的輝煌,鬆下幸之助進行了一係列的企業改革。包括生產、組織、人事和銷售等諸方麵。
在諸多改製革新中,最突出的還在銷售方麵。1949年2月到10月,鬆下幸之助親自由北海道至九州,遍訪全國各地的代理商、經銷店,恢複戰前的聯盟店製度,並建立“國際共榮會”。經過這一次業務和感情的聯絡,聯盟店、代理店又都恢複了活力。
與此同時,鬆下幸之助還積極建立屬於鬆下電器公司本身的銷售體製和網絡。他在全國各地均設立營業所,下轄以縣為單位的辦事處。此外,還推出了在後來鬆下電器的銷售體製中占相當地位的“銷售公司製”。
1949年8月,鬆下幸之助先與高知縣的代理店合資設立“高知國際產品銷售股份有限公司”,負責該縣全部鬆下電器國際牌商品的批發業務,這種銷售公司賣國際牌產品,確保了銷售額和利潤。後來,這種銷售公司在其他地區相繼建立,至1959年覆蓋了各個縣市。
由此,鬆下電器銷售業務中的兩大支柱:聯盟店(實質上有連鎖店的意義)、銷售公司(專賣店)成功地建立起來了。
一係列的積極舉措,逐漸盤活了鬆下電器的銷售,還帶動了生產。
1949年4月,此前實行的半日休工恢複為全日上班,種種良好的跡象顯露出來。鬆下幸之助感到:黎明前的黑暗即將過去,曙光即將到來。
對待消極不景氣,應該有積極的態度。不景氣正好給人提供了轉身的機會,使你能從平時無暇抽身的境地中抽身出來,著以新裝,換以新貌麵對,對於經營者來說,不景氣恐怕是所有商人都不願意看到的。但是,不景氣照樣不期而來,不因為人為的冷遇而稍減其步伐或隱退其身形。對於不景氣,有的經營者自動退卻了,有的經營者卻被壓垮了,有的經營者挺住了。還有一些經營者巧妙地前進了。
鬆下幸之助的鬆下電器公司,在不景氣中屬於後者,“一枝獨秀”,表現驕人。
鬆下公司為什麼能如此呢?這有觀念的原因,更有轉身的訣竅。
首先,鬆下幸之助不以為不景氣全然地壞。也許這是無可奈何的想法,但當此之時,必須有這樣的觀念才行,鬆下幸之助最後甚至於說不景氣“並不壞”、“很有趣”,不景氣是“發揮演技的一場戲”,等等。這些話語,使得鬆下幸之助蔑視不景氣、在不景氣中躍躍欲試的情景,活靈活現。
不景氣也許“很有趣”,但並非“不壞”。鬆下幸之助說不景氣不壞,不過是說“更新”,是說“壞事可以變成好事”。鬆下幸之助指出:“一般說來,不景氣的時候,大家都會互相切磋思考,多方檢討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