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一 水榭(2 / 2)

說著話的功夫賢妃也來了。這種天氣裏頭,來賞花的人都穿得單薄清涼,可賢妃獨與旁人不同,她還穿著厚軟的春絹宮裝,扶著兩個宮女的手慢慢走了進來。

謝寧看著都替她難受。賢妃真是不應該過來,這純屬同她自己為難。身子已經成了這樣,應酬、麵子、旁人的議論,這些還有什麼好在乎的?

賢妃的位置在明微公主的左邊上首,明壽公主對賢妃也不假辭色,淡淡的招呼了一聲就自顧自轉過頭去與施順儀說話。

宴席擺在水榭上,湖上吹來的風帶著蓮花蓮葉的清香,可惜身旁坐的這些人可都不讓人舒坦。謝寧這會兒倒慶幸是挨著明微公主坐的,有個人能說句話總比幹坐著強,時辰不是那麼難熬。

席上菜肴精美,用的食器也都極盡豪奢,明壽公主還安排了歌舞,一葉扁盤從蓮葉深處劃過來,船頭端坐著一名歌伎,嗓音宛轉如鶯啼,唱的曲子謝寧之前沒有聽過,詞寫的也好。

明微公主也側過頭來輕聲說:“這詞可能是張駙馬寫的。”

“是嗎?”

“我們家那一位前陣子出去飲宴回來抄了幾首新詞,我記得有這麼兩句,應該沒有錯。”

明壽公主也聽見她們說的話了,插了一句:“不錯,這詞正是駙馬寫的。”她轉頭吩咐一旁的宮女:“去看看駙馬在做什麼呢,叫他過來一趟。”

這口氣輕慢象使喚家奴,可不象是對丈夫。

可是公主與駙馬原本就不是尋常夫妻。普通人家,新娘娶進了門,就會被稱為某某夫人。可是到了皇家公主這裏,成了親之後丈夫則被稱為駙馬。

駙馬不能掌權,隻能當一富貴閑人,一輩子都隻是公主的附庸。

明微公主低頭抿著唇,用銀箸輕輕撥弄盤子裏的新剝蓮子米。依她看,張駙馬心高氣傲,可不會任由明壽公主呼之即來揮之則去。這對夫妻時常為這了各種事情吵鬧不休。等下倘若張駙馬不來,明壽公主必會認定被掃了麵子,又不與他甘休,可有得一場好鬧。

再說了,雖然論起來不是外人,可是在坐的都是後宮嬪妃,張駙馬過來著實有點不太合適,明壽公主也實在是太肆意妄為了。

她以為還是太後在世的時候嗎?之前太後還在時,對她幾乎要縱到天上去,這個園子也是太後賞賜給明壽公主的。可是皇上對她可就冷淡得多了,就是明壽公主自己還沒有看清楚這一點。

沒想到宮女去了不多時,回來稟告說:“駙馬剛才在書齋,說是這就過來。”

明微公主都吃了一驚。

這位大姐夫脾氣有多高傲明微公主是領教過的,他今天怎麼肯賣明壽公主的麵子一召即來?

“謝婕妤還沒見過張駙馬吧?”

謝寧輕聲說:“倒是曾聽說過。”

方尚宮把張駙馬誇的人才無雙,說他與明壽公主的親事是皇家威逼而成,兩人成親數年來毫無恩愛之情,是一對人盡皆知的怨偶。

張駙馬從曲橋那端走過來,他看來並沒有為見客特意換衣裳,一襲深灰苧麻長道袍,頭發隻用頭巾束著也沒有戴冠。湖麵上的清風吹動他的衣結袍帶翩飛如鴻,連謝寧都一時間看得怔住了。

人們形容一個男子姿容皆美,常用的一句話就是玉樹臨風,謝寧當然聽過這句話,可是直到今天她才明白這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張駙馬今年也快年近四旬了,可是形貌昳麗,氣宇脫俗,廣袖寬袍的模樣看不出歲月留在他身上的任何痕跡。

明微公主小聲說:“以前京中人喚他為張郎。”

他曾經是許多少女子的春閨夢裏人。

可惜……

明壽公主自己顯然也十分意外,特意起身迎了上去。

“……剛剛還命人唱了駙馬前些日子做的新詞。”

張駙馬隻是點了點頭,並沒有進水榭來,隔著紗簾向水榭內坐的眾人團團一揖,水榭之中諸人均斂衽還禮。

賢妃起身時就身形不穩,明微公主和謝寧正好站著一左一右,謝寧先伸出手扶了賢妃一把。

大暑天裏賢妃手掌冰涼,掌心裏全是冷汗。謝寧看她臉色蒼白,連忙和宮女扶著她坐下。

明壽公主挽著張駙馬的手臂,得意洋洋的看了眾人一眼,仿佛在向眾人炫耀她有如此一個夫婿般說:“今天客來的齊全,我還想請駙馬替我們畫一張畫呢,就畫我們今天來賞花的這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