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很難過,隻不過難過的不是不能陪鳳時錦一輩子,而是仿佛自己是個失信的小人。
隨後兩天,鳳時錦沒踏出房門半步。她蹬了鞋子,單衣坐在涼津津的地麵上,總是在失神與彷徨之間徘徊,時而哭時而笑。可當她半夜裏有時候倦極睡著了,等到第二天醒來卻發現她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
可是這天半夜,君千紀照例來看看鳳時錦的時候,透過窗戶的熹微光線,卻發現鳳時錦不在房裏。這兩天鳳時錦幾乎滴米未進,又是在這半夜,她能夠去哪裏?
君千紀心裏有些亂,抬腳就大步往外走,他幾乎就是認定了鳳時錦去找蘇顧言了。他那倔強固執的徒兒,不管受了多少傷害,不管遭了別人多少輕賤,她堅持著自己所認定的,即時是殘酷的現實,也還要毫無怨悔地雙手奉上自己的真心任人踩踏。
何其愚蠢!
然還沒走出大門,君千紀驀地停了下來,回身往地上看去,瞠了瞠冷清雙目。三圈不知何時竟一蹦一跳地跟在他身後。他心思一向細膩敏感,不知是因為生氣還是因為別的,致使三圈一路跟著他而他居然沒有發現。
三圈見他回頭了,似害怕被他抓住似的,一扭頭就又往回跑。
君千紀沉吟著抬步便跟上。
三圈跑去了煉丹房裏。兩扇大門輕輕合攏,卻並未關緊。
他站在門口,緩緩將門推開。偌大的煉丹房內,十分冷清,丹爐已經停火沒有一絲熱度,丹房內的布置亦是空曠簡潔。而鳳時錦便孤寂地倒在冰冷大殿上,光著的雙足浸透了銀玉光澤。光滑的地麵,到處散落著一粒粒圓潤的丹藥,濃密的發絲遮擋了鳳時錦蒼白的臉。
“時錦……”
君千紀快速進去,將鳳時錦抱起來,手指貼著她的側頸感受了一下她的脈搏,又探了探她的呼吸,也不知是按住了她的什麼穴位,指端用力往下壓。鳳時錦昏昏沉沉隻覺十分難受,雙眉糾結在了一起,喉嚨滑動了一番,便再也壓製不住閉著眼睛就往側邊幹嘔了起來。
堵在她喉嚨的還有好幾粒藥丸,險些就要噎死她。如今被她吐了出來,總算才能夠喘一口氣。
君千紀這兩日的默默縱容也終於到了頭,語氣裏帶著不可忽視的薄怒,道:“你這是想毒死你自己嗎,為師原以為你隻是耍耍小性子,放你獨自想兩天你便能夠想通了,卻不想你至今仍是一點長進都沒有,一如三年前一樣愚蠢無知!蘇顧言不過一個四皇子,雖比那些凡夫俗子要好些,終歸隻是一副好皮囊罷了,不過就是對你好了一些,現如今你卻是要拿命去還他嗎?!為師比他生得好,為師比他對你好,為師養你長大教你成人,你至今放不下他,可若說要舍棄為師,你怕是說舍棄就舍棄了,何曾有半點兒難過和不舍!鳳時錦,難道為師這六年就隻是養了一隻白眼狼嗎?!”
鳳時錦胸口急劇起伏著,喘息著,幹嘔得紅了眼圈兒,十分難受,跪坐在地上愣愣地把君千紀望著。約摸是從沒聽過君千紀一次性說這麼多話,一次性流露這麼多的情緒。
她忽然覺得,她是被君千紀捧在手心裏疼寵的。盡管她知道君千紀很生氣,可在聽到他這些話的時候,她自己都難以想象竟有心底裏滋生出一絲喜悅來,那種感覺仿佛能將她心裏的傷痛漸漸撫平了。
鳳時錦仔仔細細地看著君千紀,冷清夾雜著怒氣的眉眼,一張英俊的臉,身上的衣袍泛著幽幽的槐花香氣。她一直拿他當九天之上的神仙,高貴而不容褻瀆。卻不曾想,這神仙自己要與一介凡人相提並論。
她如實而認真地對君千紀咧嘴一笑,極美的鳳眸裏漸漸濕潤,忽然有些釋然地說道:“師父說得對,你長得比蘇顧言還要好看,你對我比他對我還要好,他已經成為了過去,我為何還要對他戀戀不忘呢?這樣好的師父,可以陪著我一輩子,要讓徒兒說舍棄就舍棄了怕是很難的。”君千紀的怒氣漸漸消了下來,鳳時錦繼續笑得更燦爛道,“師父,我不是白眼狼,我亦沒有打算用我的性命去還他,隻不過是我半夜頭疼得睡不著覺,所以來這裏尋點藥吃……”
君千紀一聽,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火氣又上來了,道:“這裏的藥豈是你能夠亂吃的?你到底吃了多少?”
“沒多少,就幾顆而已……”
語畢後,君千紀已經不由分說地把她抱起匆匆回了她自己的院子裏。才甫一落地,君千紀便強硬道:“張嘴。”
鳳時錦委實覺得胃裏難受,便也聽話地“啊”地張了嘴。怎想君千紀伸起自己的食指便戳進了鳳時錦嘴裏,直摁她的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