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青葵坐在賀伊爵的車上,兩人一同坐在後座。
賀伊爵並沒有挨著她坐,而是和她保持了一個較為安全的距離。他很紳士,也很有分寸,這樣給予出來的體貼和界限感讓宋青葵勉強在車上坐了下去,沒有在第一時間開門下車。
他從一旁的儲物閣裏拿了一塊大毛巾出來遞給宋青葵。
“擦一下吧,不然你要是感冒了,你哥哥肯定要找我麻煩的。”賀伊爵笑了起來,湛藍的瞳孔像雨後洗過的天空。
宋青葵看著他,忽然問了句,“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賀伊爵搖頭,“怎麼會,我一直在英國留學,最近才回來。”
宋青葵不再多問,隻是接過毛巾擦自己的頭發。
她一貫不會虧待自己,這些好意她用不著拒絕,人太強了,便會剛過易折,這個道理她一直都知道。
邁巴赫一路平穩,穿過老舊的貧民區。
說來也諷刺,墨西哥城的貧民窟和富人區隻有一牆之隔,但就這一牆之隔便是天差之別。
多年前的貧民窟是木板鐵皮窩棚的混合物,這麼些年過去了,已經變成了磚混房,紅的綠的藍的,顏色繁多,像一堆混亂的顏料組成了一副抽象的油畫。
雨水將這油畫渲染的越發暗沉,隨處可見的醉酒流浪漢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僅靠一層油布遮擋。
宋青葵擦著頭發的動作停了下來,她的時間從潤濕的發裏看出了車窗,安靜的車裏她忽然說了句,“小時候我和哥哥住在這裏。”
賀伊爵眼睛眨了一下,關於蘭斯年的發家史他略有耳聞。
他現在是當地最大派係庫力的當家人,但是當年他隻是上一任當家人的其中一個幹兒子。
上一任當家人還有幾個親兒子,但是這些年來親兒子死的死,走得走,幹兒子也差不多都消失了,到最後竟然隻剩下了蘭斯年一人。
蘭斯年上了位,不服氣的人有很多,但是都被一一鎮壓了下來。那兩年,墨西哥城的警車都從來不往蘭斯年的地盤過。
宋青葵和賀伊爵的婚約就是在那個時候定下的,賀家自祖上三代就紮根在這裏,已是當地煊赫多年的家族,蘭斯年想要安穩的過渡庫力的權利,自然要跟賀家建立牢不可破的關係紐帶。
聯姻是最好的方式。
賀家看重蘭斯年,蘭斯年也需要賀家的支持,所以當年兩家人擺了宴將這樁婚事定了下來,說是娃娃親也不為過。外界的人都對這樣的聯姻不可思議,唾棄這是亞裔遺留下來的文化糟粕。
但是誰在乎呢,大家在乎的隻有一樣東西——利益。
宋青葵記不清當時宴會的盛況,隻記得是夏天,她站在花園的一角打翻了一個覆盆子蛋糕,覆盆子蛋糕的香氣撲鼻,蘭斯年牽著她一步一步走向大廳。
那是八歲的時候,自遇到顧西冽還有一年。
賀伊爵見宋青葵一直盯著車窗外,聲音緩緩,“這裏是貧民窟,如果你感興趣的話,我可以陪你下去走一走。”
宋青葵轉頭看了他一眼。
“不,不感興趣。”
不可磨滅的跟隨著一生的痛苦記憶,有什麼好感興趣的。
現在更多的隻是一種惘然罷了,鏡花水月的惘然。
穿過貧民窟裏的路,一牆之隔的另一端,蘭斯年常住的地方。
雕花的大鐵門打開,車子又行駛了約莫二十分鍾才來到了一棟洋房前。
蘭斯年將那些現代化的別墅全部進行了翻修,弄成了老式洋房的模樣,牆上全部都纏繞著爬山虎,如今雖然是冬天,但是墨西哥城溫度依舊很高,爬山虎因此也繁茂無比。
層層疊疊的墨綠色,掩映住了牆壁,讓人有些不敢靠近,好像那些墨綠的濃密裏棲息著無數條蛇。
尤其現在是夜晚,看上去越發詭密。
一進門,蘭斯年就端著一盤餃子對著宋青葵笑得燦爛,“新年快樂!”
餃子是鮁魚餡兒的,宋青葵一聞到味道,忽然一陣惡心上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