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靈知道那種感覺,那種無力感。最操蛋的是,每每那種時刻,所有人都盯著你,你切不可太歇斯底裏,你要盡力壓抑最真實的自己。你還需要例行公事地完成賽後的所有事務。記者在等著你,球員在等著你……
但是,今天,她和尼克完成了角色轉換。她終於體會到了她此前從未體會到的一些東西。掌控權到了她的手上,贏球的人變成了她。
賽後,當她走向他時,她是主動伸手的那一個,也是主動開口的那一個。
她說:“我贏了。很遺憾,不過我很高興。”
簡直,直接,也有些粗魯。
尼克當時的麵部表情不可說麵無表情,他有些僵硬,更多的是一種不願多談的急躁。
他說的是,“你知道總是有下一次碰麵。總是有。”
當然,總是有,除非他們中的一個不當足球教練了,而那應該會是很多年以後的事情。
尼古拉斯喝了口酒,見她沒做聲,問:“你呢?你是什麼感覺?噢我想起來了,我看了你的賽後發布會。”
陸靈在賽後發布會上回答了同樣問了這個問題的記者。
“贏球當然是高興的。如果說上半場對於我們來說是地獄,那麼下半場對於我們來說就是天堂。在座各位都在現場對吧?沒有人是賽後趕過來的?是的,我們下半場進了四個球,逆轉了比賽。這很神奇。我想,這可能是我迄今為止執教的比賽裏贏得最開心的一場。”
“因為尼克嗎?不,不是因為尼克。不過你提醒了我,上個賽季第一次贏熱刺和曼城同樣讓我印象深刻,如果這麼說,我可能很難抉擇到底哪一場更讓我開心。那麼這樣,我希望是下一場。”
“關於裁判的判罰我無話可說,羅哈斯踢巴舒亞伊是個紅牌動作,我認為如果一個主教練正常的情緒展示都不能被接受的話,那這項運動會少了很多樂趣。但被罰上看台沒有影響我的心情。”
事實上,她在賽後發布會上說了很多話。她的表現登陸社交媒體以後,甚至被眾多球迷調侃她高興瘋了。
“你在記者會上表現得像個小女孩兒,而據我所知,你已經很久沒有那樣過了。像我剛認識你時的樣子。”尼古拉斯繼續說道,帶著柔軟的笑意,語氣卻有些調侃。
陸靈歪了歪脖子,“提姆和愛麗絲也那麼說。就連派特打電話來都說我一點都不成熟,你能想象嗎?被一個比自己小八歲的男孩兒說不成熟。他說我應該表現得不在意一些,不應該說地停不下來。”她太蠢了,在記者會上,她後來跟記者們聊的太起勁,甚至一個人說了十幾分鍾的戰術細節,說得她口幹舌燥。
“聽上去你們還是不錯的朋友。”
“是的。”陸靈睜了睜眼,畢竟是她跟派特啊,認識了那麼久,曾經那麼親密,難道要形同陌路嗎?
“看來你的確不在乎他已經重新開始了。”尼古拉斯壓低了聲線。
陸靈瞟了一眼吧台,那個東歐姑娘好像給自己調了杯酒喝上了。她搖搖頭,沒有看麵前的男人。
“很多事情的重點不是我在乎與否,更不會圍繞我的情緒發展。已經過去了,就像一場球賽,輸了就是輸了,贏了就是贏了。我又不能回到比賽的某個時間點去改變什麼,而就算我能回去,我做出的改變也未必會讓結局不一樣。”
尼古拉斯聽她說完,久久未有任何動作,隻是盯著她。
你究竟在想什麼?陸靈想問。但她沒有問,她也看向他,想穿透那層透明的保護膜去自己發現。然而,這是徒勞。
過了好一會兒,他驀地咧嘴,露出迷人的笑容,“啊,對了,你是個不可知論者。”
“你是個天主教徒。”陸靈連忙接道。
“我的確是。”尼古拉斯斜了斜她酒杯裏的酒,差不多又快喝完了。而那一罐長島冰茶已經空了。也許,今晚就到這。他笑著,“不過,那更像是一個家庭傳統,並不會真的影響我什麼。而且,我覺得我父母也不在乎這個。我每次回西班牙,我媽媽總希望我陪她去教堂,但她的目的其實隻是想問問我的感情狀況。她總是會說,報紙上寫的你的那些情人可都不怎麼樣,為什麼不幹脆跟索菲結婚得了,反正都有了一個孩子……或者……”
“或者什麼?”
尼古拉斯喝完了杯裏最後一點酒,眯了眯眼,“跟你有關。你還想聽嗎?”
陸靈聳了聳肩。但尼古拉斯沒有說。她其實想聽,可是他突然就不說了。他隻是低頭看了看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