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蛋兒兄弟,你叫我說你啥好呢!”我先上去在黑蛋兒胸前搗了一拳,又緊緊擁抱了,右手在他後背用勁兒拍打,“你拿來的這些東西太好了!不過,你要是能給哥再拿一瓶柿子醋就更好了。”
“嘿嘿,嘿嘿嘿嘿……”黑蛋兒又傻笑著,“哥,老家的人早就不做柿子醋了。這幾年柿子少了,不夠吃,還要曬柿餅。前幾年爛蘋果多,就用蘋果做醋呢,這兩年落果、不上等級的果子都叫做果汁的收購了,蘋果醋也沒有了,吃麩皮做的醋呢。”
“沒有柿子醋也罷。你拿來這些好東西都把我要高興死了。”
我留黑蛋兒在家裏吃飯。我給他喝了茅台酒,抽的中華煙。我認為他從老家帶來的東西比茅台酒中華煙更有價值。
“哥,我一個收破爛的,喝好幾百塊錢一瓶的酒,抽五、六十塊錢一盒的煙,把好東西都糟蹋了。”黑蛋兒說。
“這是哪裏的話!收破爛的跟當官的、有錢的都長著同樣的一張嘴,好煙好酒到了誰嘴裏也都是一樣的味道。誰喝不是喝,誰抽不是抽?我這兒的好煙好酒能叫你黑蛋兒兄弟能享受享受,那是最好不過的了。你以後到哥這兒來,咱都喝最好的酒,抽最好的煙。”我說。
“我心裏一算帳,還是覺得心疼的。那麼貴!”
“看你這點兒出息!”
時隔不久,有一天晚飯我們局有公家的應酬。好不容易遇到一次不貪酒的客人,飯局比較早地結束了。回家途中我讓司機小詹把我送到黑蛋兒的小院兒門口,然後打發車子走了。我想進去看看黑蛋兒,然後步行回家去,散步捎帶消食。
黑蛋兒院子喝房子的兩道門都虛掩著,我徑直推開門就闖進去了。
黑蛋兒看見我一愣:“哥,你怎麼來了?”
“咋啦,我來的又不是時候?”我的口氣中就有了譏諷的意思,原因是黑蛋兒的沙發上又坐著個對我來說是陌生的、一眼看上去有股狐媚氣的女人。莫名其妙的女人黑夜來訪,讓我對黑蛋兒私生活的嚴肅性產生了新的懷疑。
“哪裏的話,哥啥時候來都好嘛。哥你來了我多高興呀!你坐你坐哥你趕緊坐。”黑蛋兒趕緊滿臉堆笑拉我入座。
“她是誰?”我毫不客氣地問,語氣中不無責難。
“她說她也是咱老鄉,她說她叫個鳳英。鳳英你還不趕緊走?我哥來了,你咋這麼沒眼色?趕緊去去去,以後再也不要到我這兒來了!”黑蛋兒轉而驅趕那個名叫鳳英的女人,口氣挺衝。
“哎呀黑蛋兒,你咋翻臉不認人呢?再怎麼說咱也是老鄉嘛,我到你這兒串個門兒不行?你叫剛來的這個哥評評理,都是你的客人,哥一來你就攆我走哩,我在你這兒待遇咋就這差哩?”這個鳳英一看就不是個溫良恭儉讓的女人,不僅嘴皮子利索,還要拉我當她的同盟軍。
“你當你是誰?我又沒請你,誰叫你到我這兒串門來了?我發現你咋是個‘黏皮桃’,把人粘住還不放手了?你趕緊走走走!”
“哎,黑蛋兒,你要是這麼攆我走,我還偏偏不走了!你好賴也是個大男人呢,咱不管交情有多深,總是熟人吧?總是老鄉吧?你咋這麼對待我一個弱女子呢?你還夠不夠個男人?”鳳英說著說著也厲害起來了,“哥來了你就攆我走呢?剛才哥沒有來你咋跟我諞得那麼熱乎的?哥來了你裝啥假正經哩?哥要是沒來說不定你這會兒都把我壓到床上了!”
“你這個狗日的婆娘!你咋胡說呢?你這麼說,叫我哥一聽,好像我見了女人就耍流氓呢。我才沒你那麼沒臉沒皮,你褲子脫了把自己晾到那兒,興許我連看一眼都不想看呢!”
“黑蛋兒!越說越不像話了。你倆再這麼鬥嘴我就走了,我走了你倆愛幹啥幹啥。”我抬起屁股做出要走的樣子。
“哥,你甭走你甭走。”黑蛋兒趕緊攔我。
“哥,我頭一回見你,你要是這麼走了,我以後還有啥臉再見你哩?您說不定會咋想呢!黑蛋兒把您叫哥哩,你也就是我哥。哥,你坐下你坐下。”這個鳳英還真是“黏皮桃”、見麵熟,她也上來拉拉扯扯不讓我走,一時間好像他倆又成了統一戰線。不知怎的,我忽然就有了探究這個女人的好奇心,於是半推半就坐了下來。
“這是我哥。一個村的,本家。在這離鄉背井的地方,他比我親哥還親。”黑蛋兒隻好給鳳英介紹了我,口氣仍然很生硬。
“哥,我叫個鳳英,跟你倆是一個縣的。前幾天從東邊往這兒走,在火車上跟黑蛋兒麵對麵坐著,就認得了。我看黑蛋兒也是個老實人,好人,我就愛到他這兒來串門兒。哥你看你這兄弟對我這麼不客氣的,我一點兒麵子都沒有。哥你以後要向著我呢,咱是老鄉,你還是我哥——我以後也把您當親哥呢。”鳳英頗會套近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