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們走出店子,正有人在這時走進去,瞥見一片淡青色的裙擺,不由看了一眼,隻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晃眼一看,又什麼都看不到了。

“奇怪,我好像看到老師了。”

這人十六七歲,是個小公子,舉止十分文雅。

一邊那個有點像痞子的和他一樣大的少年攬過他的肩:“你可拉倒吧,內朝那麼多事務呢,慎刑司和北軍也不是什麼閑差,老師這為陛下助理萬機的,哪有什麼閑工夫來逛?且還是這樣的鬧市。”

“可是……我就是看見了啊。”少年的疑惑中,另一個少年將他推進了店子。

這二人,是衛初宴這幾年收的幾個徒弟中最小的兩個。這幾年,衛初宴雖然掌著重權,但從無徇私之舉,“佞臣”這兩個字是沒人說了,她在朝中聲望日盛,也收了幾個弟子,這些都是身正心明的好孩子,衛初宴平日裏教導他們,也是不遺餘力。

而很久很久以後,正是這些人,保住了、捍衛了他們的恩師在史冊上的清名。

這一邊,趙羨抱著她的那隻燈,好奇地看著她娘親手上的那隻燈:“娘親,你這隻燈也是買給羨兒的嗎?你是怕羨兒的小老虎太孤單嗎?”

衛初宴低頭蹭了蹭她的小鼻子:“不是,這隻燈是給你母皇的。”

趙羨回親了衛初宴一口,在她臉上留下一點口水:“母皇也喜歡小老虎燈嗎?她那般大了,也會喜歡羨兒喜歡的東西嗎?”

衛初宴笑道:“她也喜歡的啊。不信你拿回去,她也許麵上會裝作一副不喜歡的樣子,但是呢,你再偷偷去看,便會發現,她也是喜歡的,她會像羨兒一樣很小心地拿著這燈,也許還會不自覺地發笑呢。”

趙羨想了想,忽然拍手笑道:“母皇是怕羞嗎?”

衛初宴道:“有一點吧。”她帶著女兒走出幾步,想起一些什麼,眼中笑意更深了:“她其實,也是個小孩子呢。”

趙羨又不明白了:“母皇都那般大了!”她又拿一隻手死死揪著衛初宴的衣裳,委屈道:“羨兒才是小孩子,是娘親和母皇的寶貝。”

衛初宴再次失笑。

果真是趙寂十月懷胎生下的,就連釀醋的本事都像極了她。

說起來,她都沒怎麼喊羨兒為寶貝,她是說不出這樣的話的,不必說,定然又是趙寂私下裏說的,而且看羨兒這理所當然的樣子,恐怕趙寂說了許多次。

她啊。

衛初宴想著趙寂,又抽閑跟羨兒解釋:“你母皇的確是個大人了。隻是,她在我心裏,也一直是一個要好好寵著的小姑娘呢。”她這樣說了一句,眼見女兒小嘴抿著,要哭出來了,急忙補救道:“當然,對娘親和母皇來說,你才是小孩子,是我和你母皇的,嗯……的寶貝。”

趙羨這才破涕為笑。

“羨兒。”

說話間,衛初宴已帶羨兒走過了最擁擠的地方,來到稍微空曠一些、不會再碰到人的地方了。

“娘親怎麼了?”

“你以後,我是說,你長大以後,若是遇上一個仍然原意將你當做小孩兒、覺得你總是需要被嗬護、被照顧的人,那她也許便是你的良人了。”

“娘親,大人便是大人,小孩便是小孩。”趙羨不懂地看著她。

衛初宴一笑,是了,羨兒太小了,不會懂的。況且趙寂總說,她吃了太小不懂事的虧,早早地被衛初宴騙走了心,可不能叫女兒也這般了。

趙寂那人,最是口是心非。

“娘親,這裏人少,你可以放我下來,羨兒想自己走。”

衛初宴看看女兒,同意了她的這個“要求”。她把女兒放下來,緊緊牽住,走了幾步,趙羨卻又拉住她的裙擺,急急地扯了幾下:“算了算了,娘親你還是抱抱我吧。”

衛初宴耐心地又彎下身,將她抱起來:“怎麼了,羨兒不是想自己走嗎?”

趙羨便鼓著可愛的小臉,苦惱道:“現下不抱,等到回了宮中,母皇就不讓你抱我啦。還是抱抱羨兒吧,羨兒又爭不過母皇。”

衛初宴一怔,而後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這娘倆。

她站在花燈飄舞的街道上,遠遠地望向皇宮的方向,不由地忽然加快了腳步。

“娘親,你怎的忽然走的這麼快呀?娘親,你要帶著羨兒玩飛飛嗎?”

“因為……娘親想你母皇了……羨兒想要飛嗎?”

“嗯……要的,羨兒也想母皇了,娘親快點,我把小老虎給母皇。”

“好。”

……

羨兒這一天玩累了,還沒到宮中便在衛初宴懷中睡著了。小孩子覺沉,衛初宴將她帶回甘露殿,給她擦了擦背和手臂、擦幹淨小臉,她也沒醒,弄完這一切,趙寂回來了。

帝王設宴,自是喝了酒的,趙寂有些醉意。

“今日帶她出去玩了?”

衛初宴給她脫衣服,待到她進了浴池,又給她擦身子。剛伺候完小的,又伺候大的,可衛初宴甘之如飴。

“嗯,她還給你帶了盞和她一樣的小老虎燈回來。”

趙寂聽著,轉了個身趴在浴池邊,示意她下水給自己洗,一邊還不屑道:“覷,小孩子的玩意兒,我才不會喜歡呢。也就是她,小孩兒,拿著當寶貝。”雖是這樣說著,趙寂又總是往寢宮那邊看。

其實是什麼都看不到的,老虎是看不到的,女兒也是看不到的,這麼大的浴殿呢。

衛初宴解衣下水,看著趙寂這個樣子,想起那時和女兒的對話,再一次地笑起來……